賀鄞哈哈笑道:“溧州春寒料峭,與京城大不相同,想當初我剛來上任時也病過幾日。”
陸寂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水土異也。”
賀鄞捋着山羊胡,附和:“是極,是極。”
一旁的許鳴珂細細打量着陸寂,見他身穿深衣,頭戴玉冠,俨然一幅文人打扮,一時間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何底細。
此前派出青山别院打探的人都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隻說他每日深居簡出,送湯藥的人不斷,似乎真的隻是病了。
雖然陸寂看上去溫良謙和,但到底是錦衣衛,不能掉以輕心。
于是斟酌一番,道:“溧州私鹽泛濫,實乃我這個同知的失職。前幾日我親自大人去安慶等縣巡查,總算是擒到了兩個私鹽販子,眼下正關在大牢中,随時等候陸大人的提審。”
這兩人是他早就設下的餌料,如果陸寂是個聰明的便可順着這條線索找到他準備好的大魚,然後順利回京城複命。
雖然這麼做等同自斷一臂,不過蝮螯手則斬手,螯足則斬足,他也是沒辦法。等風頭過去,他還和以前一樣。
不過若是陸寂蠢笨,找不到自己留下的線索,那就更沒有值得擔心了。
誰知陸寂聞言卻隻是一笑,“許大人,我知你向來克己奉公,但大家難得一聚,咱們今日不談公事,隻談風月如何?”
賀鄞身材肥碩,腰間的躞蹀帶都掉到了下面,“陸大人所言極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啊。來,咱們喝上一杯如何?”
許鳴珂愣了愣,嘴上說“也好、也好”,但心裡在盤算陸寂這話是何意,難道是不信任自己?
不管怎麼說,自己在溧州多年,怎麼可能會輸給他一個毛頭小子?既然他按兵不動,那自己便見招拆招,看他能有什麼本事?!
“那我敬陸大人一杯。”
陸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咱們光飲酒也甚是無趣,裴儀,去喚幾個歌伶舞姬過來為大家助興。”
賀鄞忙不疊的撫掌,“還是陸大人想的周到啊。”
其他幾個官階較低的運判、提舉也紛紛小聲附和,說幾句“陸大人體恤”之類的話。
張薦不屑的哼了聲,兀自喝悶酒。
觥籌交錯,起坐而喧嘩者,衆賓歡也。
身着霓裳水袖的歌姬在台上咿呀吟唱,纖纖玉指擡至鬓前,然後側首露出小半張臉,一颦一笑含情似水,體态風流。
而後曲調忽然加快,好似疾風驟雨,打得芭蕉亂顫,水袖翻飛,令人眼花缭亂。片刻後又歸于平靜,婉轉低沉,餘音繞梁,回味無窮。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此時裴儀走了進來,在陸寂耳邊低語了幾句。
陸寂聽後掃視了一圈衆人,溫聲道:“諸位可還盡興?”
賀鄞喝多了,酒氣上頭後與陸寂稱兄道弟起來,聞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着舌頭道:“盡興,當然盡興!好久沒有喝的這麼痛快了,多謝陸賢弟。”
陸寂看向許鳴珂,問:“許大人呢?”
許鳴珂哈哈一笑,“賓至如歸,多謝陸大人盛情款待。”
“那就好”,陸寂笑了笑,語氣忽然變冷,“畢竟許大人今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此言一出,屋内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錯愕的看着他,表情盡數凝固在臉上。
賀鄞動了動嘴,結巴的道:“陸、陸賢弟何處此言?”
陸寂看向他,淡淡一笑,“方才我已命人将許府圍了起來。”
圍、圍了起來?!
水入油鍋,衆人刹那間沸騰起來。
張薦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怒道:“陸寂,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派人圍抄當朝命官的府邸,你是想造反嗎?!”
陸寂擡眸,幽幽的道:“張大人何處此言?許鳴珂以權謀私,販賣私鹽,我拿他乃是合情合理。”
張薦的臉青了又白,“你有什麼證據說許大人販賣私鹽?!”
許鳴珂此時終于反應了過來,後背已是冷汗涔涔。他今日設宴,難道就是為了把自己引到這裡來,好去搜查自己的府邸?
如果藏在書房裡的東西被他找到,那自己恐怕是真的完了。想着,忙站起來,痛心疾首的道:“陸大人,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你竟要如此污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