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衍将手巾遞了過去。

吳茉兒沒有接，哭着道：“我是女孩子，所有人隻會怪我，說我不是，說我配不上你，說我耽誤你……”

“茉兒不哭！”

她哭多了會頭疼，他時刻惦記着。何況她看起來不勝從前，他很擔心她的身體。

江子衍将手巾放到她眼皮底下，用很慢的語速配合着手勢，認真道：“你是跟我過，為何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比我重要？别人比我對你好？因為無關緊要的人，你放棄我，好傻。”

“你才傻！”吳茉兒仔細盯着他的口齒，看懂七七八八，特别是最後兩字。她覺得委屈，拿起手巾擦着眼淚，道：“我不是怕别人在乎，我是怕你在乎。你對我不好的話，我會受不了。”

江子衍一臉難過，道：“所以你甯願跟别人過，不跟我過。”

“跟他過，我沒有心理負擔，想怎樣就怎樣。”吳茉兒攥着手巾，抽抽搭搭，“江子衍，你不怪我嗎？我嫁給小虎了，主動的。”

她低着頭，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了出去。

江子衍心中一痛，克制着情緒，搖了搖頭，“蝼蟻尚且偷生。形勢所迫，我隻會覺得茉兒很聰明很勇敢。若不是你，剿匪不會這麼順，我可能就死了。”

幾分恭維，幾分真意。他從未見過如此強悍之人，按計劃，本是要殺他的。細究起來，是他牽連了她。

見他眼神真摯，非但不怪罪反而理解她，吳茉兒心中悲恸，不禁大哭，“江子衍，你為什麼那麼晚……那麼晚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每天都在想你，盼着你來找我……你給小虎寫信，說不要我了……我其實不信……可是你一直不來，我就信了……他向我道歉……照顧我……我聾了……失禁……沒有别的選擇，就忽悠他結婚……”

她哽咽着，好容易平複，一想起曾受的委屈，又開始嗚咽。

江子衍滿是心疼，摸着她的頭發試圖安慰，“我找過你，是他不讓我見你。”

他拿她的生命威脅，就算知道不會動真格，還是怕。他不敢賭，怕狗急跳牆，怕弄假成真。

吳茉兒很驚訝，想了想，烏虎本就惡徒，撒謊微不足道。

心結被打開。明白江子衍始終未放棄她，她釋然了，道：“小虎騙我。”她已無心思計較，又道：“我不敢跟他離婚。我之前跑，他恐吓我要割我腳筋。我哥……”

見她又要哭，江子衍示意别再說下去，“我知道。”

安懷堯将事告訴了他。

江子衍濕濕的睫毛顫動着，道：“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吳茉兒很猶豫，呆滞半晌，哽咽着道：“算了，江子衍。我人可以給你，但是我不能跟你回去。他傷害我，給他送綠帽是他活該，我一點愧疚感都沒有。不過……他後來對我不錯。他現在叫人抓了，我就想，管他死不死活不活的，我都一個人過。要是有孩子，我就把孩子生下來……養好。我現在還放不下你……你能不能，過幾年再結婚？娶妻生子，找個比我好的姑娘——”

江子衍黯然一笑，道：“我當和尚去。”

既然愛，就要正大光明，苟苟且且，甯可不要。

吳茉兒愕住，好一番糾結，說道：“這樣你太虧了。因為我，你就出家，不值當。”

見她松動，江子衍笑了笑，道：“我說過，我不和你做生意。你處處為我考慮，怎是我吃虧？”

這感覺，就像徒步穿越沙漠，饑渴難耐之際，發現了綠洲，開心，又怕是海市蜃樓。

吳茉兒流着淚道：“江子衍！我很自私，小氣！我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不喜歡和别人分享！就算……就算我和别人結婚，我和你照樣是平等的！我不準你納妾，不準你碰别人！你必須答應我，不可以揭我瘡疤，傷我的心……”

江子衍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迹，努力笑着，道：“我知道！我會做到。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答應你的事，不會改變。”

委屈得以釋放。吳茉兒嚎啕大哭，“江子衍，我自卑！我覺得自己好糟糕……你對我那麼好！我不相信你，還想把你扔了……”

“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江子衍不停地為她擦拭眼淚，待她平複下來，一臉溫柔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吳茉兒還是很猶豫，怔了會兒，道：“會有人罵我。”

江子衍道：“哪個人說，你叫他來找我。我選的人，輪不到他說。”

想起在止心居和山上的經曆，吳茉兒扁着嘴，委屈地道：“有時候不是直接罵，是排擠。他們孤立我，陰陽怪氣的。”

江子衍柔聲安慰：“害怕别人指點，就往好了過。你過得好，别人隻會羨慕。”

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讓他人仰望。他要保護她的自尊，不能再貪圖玩樂。

吳茉兒看懂了，哭着道：“江子衍，你真的不嫌我嗎？”

“嫌！”見她瞳孔放大，臉上升起愠色，江子衍為之一笑，道：“嫌你怎麼那麼倔？我說那麼多，嘴皮子都幹了，也不給個準話。”

“江子衍……”終是心軟了，吳茉兒忸怩地摳着衣裳，道：“我還是不敢跟你回去。小虎……小虎他……”

還有江族長，她害怕面對他。

江子衍眼中閃過一絲疼痛，道：“你想不想他死？”

“死”字在腦海裡浮現過無數次。知道他想動手，吳茉兒想了好久，道：“算了，我不能太毒婦。”

烏虎本可自行脫身。他視她為妻子，沒有丢下她。她替江子衍求過情，亦替他求情，如此算扯平。何況諸人不明真相，傳出殺夫的名聲，對她很不利。

她也怕江家不能接受她，想留退路。

江子衍早有預料，平靜地看着她，道：“他放我一馬，你若不想，我也放他一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不過，他若糾纏，就老賬新賬一起算。”

他不再追究，根本是怕她認為他在意，心生芥蒂。發生這種事，他怎可能不在意，隻是受傷害的是她，她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吳茉兒輕輕點頭，“他的事，我不想參與了。王法治得了他就治，治不了就算了。他休想叫我跟他走，我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她可能會有他的孩子。

江子衍道：“你願不願意為我，放棄楊家的爵位？”

吳茉兒再次點頭，“本來我也不稀罕。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就想反正我的人生毀了，就争一争富貴，成了後，遇見你我就跟你炫耀，打你的臉。誰叫你嫌棄我。”

江子衍笑容酸澀，“以後我小心些，不能得罪你。”

不知不覺，吳茉兒心情變好許多。她吃了個海參餡的月餅，鹹甜交織的味道，就像心情。她的中秋遲了那麼多天，終是來了。

因納悶，她問道：“江子衍，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想問問，你們怎麼那麼慢？”說着說着，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江子衍伸手給她擦了擦，苦笑：“說來話長。”

話太長。怕她理解不了，他拿出紙筆，寫了下來。

吳茉兒看了，恍然：“有内奸。”

她以為烏虎捉她，隻是看到寫信埋酒、引誘他上鈎，原來還有人打她小報告。那人将進攻的消息透了出去，官兵隻能将計就計，佯裝敗北，待其掉以輕心，捉拿後再出兵。

這人竟不是呂師爺。兩方争鬥，諸人皆是炮灰。

江子衍歉疚地道：“若非如此，第一次我就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