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仲景抓住了關鍵詞，他神情嚴肅地看了眼小硯台，見小硯台忙慌着直點頭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那錢家真是行事無理莽撞，前些天就碰瓷了一位路過賣糖葫蘆串的老人，将老人當天賺得的銀兩全都拿走了，就單單隻因為糖葫蘆串不小心沾上了那半老徐娘的衣裙，真是荒唐！”

奚仲景雖生氣，但也不忘看看蘭時傷的如何。

“幸好沒有動及筋骨，好好養傷幾天，這紅腫就可退卻了。”奚仲景歎了口氣，随即眼珠子一轉，“若是長赢知道了，定又是要惱上幾天，上回你落水時，他專心照顧你，魂不守舍的樣子，老夫如今都還曆曆在目呢。”

蘭時一聽，臉色又開始漲紅起來，她微微一笑，将準備好的薄禮拿了出來：“出門時來得急，沒準備些什麼好東西，望奚伯不要介意。”

奚仲景樂呵一笑，擡手捋了一把白花花的胡子：“小時有心了，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是如何生的福氣，竟得一個如此善良的伴侶。”

伴侶…

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詞彙啊。

蘭時不由得有些愣神，思緒不知飄往何處，再回過神時，奚仲景還在高興地說着：“不過長赢那小子也争氣，如今又進到了國子監學習，明年沖擊春闱頭榜定是沒問題。”

“能得奚伯如此高的評價，蘭時在此先替夫君謝過奚伯。”

說到這兒，蘭時起身，朝着奚仲景的方向微微矮身行禮，颔首屈膝，姿态端莊。

奚仲景也算得上是對徐長赢有知遇之恩，再加上二人之間還有些許蘭時仍不知道的“秘密”，故于情于理，蘭時這禮奚仲景都接得起，受得住。

此時日頭稍過，小硯台和烏耳正在院子裡鬧得歡，白術也已适時退下，在屋外候着，隻留蘭時和奚仲景在茶室内。

突然，奚仲景彎着身子往前靠了靠，用稍稍有些不太自然的語氣小聲問道：“小時啊，你和長赢準備何時才要孩子啊？”

“噗——咳咳咳咳…”

蘭時猝不及防，被這個莫名的提問給驚到，差點急得一口氣沒緩的上來，溫熱的茶水堵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的，憋出一串咳嗽。

眼框裡瞬間泛起蒙蒙淚光，隻不過被軟布給擋着，沒人瞧見。

蘭時飛快地眨着眼睛，一句話在嘴裡反反複複繞了幾圈，良久後才答道：“我們、我們還不是大家想的那種關系。”

“怎麼不是所想的關系，”奚仲景納了悶了，他埋冤道：“老夫膝下無子，這些年總是十分眼饞别家可愛伶俐的奶娃娃，一直就想着我何時也能領個小娃娃來帶帶，老夫手把手教他讀書識字，春日好的時候帶他去野外放風筝，深冬時一起窩在土地裡烤紅薯。”

說到一半，奚仲景美美開始幻想起來，連渾濁的老眼中都帶着一絲迷離。

他忽地偷笑起來，旋即又趕緊輕咳止住，笑眯眯地看着蘭時：“小時啊，你和長赢外貌條件佳，性格又好，光是别的不提，你倆生下的奶娃娃一定比别家的可愛！”

奚仲景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說出來：“我可不是想要跟那老徐國公搶侄孫子，但大家總可以商量商量的嘛，老夫要的不多，每七日待奶娃娃來我這陪陪我老頭子，老夫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就算是閻王要我三更死，我也絕對…”

見奚仲景越說越離譜了，蘭時急忙出聲打斷他：“鬼神之語不可亂說！”

奚仲景頓時沒聲兒了，看見蘭時着急的樣子，他也知道剛剛自己有些過頭，便讪讪笑道：“是老夫不對，蘭丫頭别生氣，不過我剛剛前頭說的可都是真心話！教人識字可是老夫的老本行。”

蘭時聽得出奚仲景語氣真誠，是誠心在期盼的，但…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蘭時也不知道怎的，突然覺得有些累了，急需找一個可以傾聽她滿腹心事的人。

于是，此刻正好共處一室、博學多才、博古通今的奚老先生成了最合适的人選。

“奚伯，其實我和夫君…準确來說應該是我和長赢哥哥，我們之間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種又夫妻之實關系的人，我們…”

蘭時磕磕巴巴，向他人道出已經隐瞞了多年的真相，屬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既然都已經選擇踏出第一步，這剩餘的九十九步，便易如拾芥了。

“什麼意思？老夫怎麼突然間聽不懂了呢？”

奚仲景瞪大了眼睛，心裡隐隐約約有個異常的聲音在呼喚，撲通撲通的，心跳快極了。

蘭時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頭朝外面側了側，屋外，小硯台和白術正追着烏耳到處鑽，諾大的翰竹院成了幾人玩樂的開心地。

和屋内氛圍截然相反。

蘭時轉過頭來，繼續說：“我和長赢哥哥，自始至終都是假扮夫妻關系，從未有過夫妻之實。”

“無論以前也好，現在也罷，未來…”

她突然擡手，隔着軟布使勁揉了揉泛酸的眼眶，接着又像是鼓起勇氣，出口的聲音都帶着一絲哽咽。

“未來…應該是沒有了吧。”

“人生不過大夢，知足常樂，我歡喜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