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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安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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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戰場不宜久留,于是修整一夜後,宇文邕便帶着婉顔及少數近衛踏上回朝的路,果然同在軍隊裡的宇文護親信并未阻攔。

剛下過初雪,寒冷滲透腳掌往上攀,山路泥濘蕭瑟,除了不見底的厚雪,就是灰黑色的坑窪。縱使婉顔堅持說自己可以單獨騎馬,也擰不過宇文邕一味擔心她磕着碰着,硬要共乘一騎,還好銀蒼壯碩,否則馱着兩個成年人可不輕松——何況他還穿了铠甲。

“這是我和十一弟出兵時走過的路吧?看着有些眼熟。”

婉顔攏緊宇文邕為她披在肩上的銀鼠裘,張望環顧四周。

“确實如此。那你可還記得……你們當初遇襲的地方?”

她歪了歪頭,沉思道:“似乎是一處極為茂密的樹林,臨近小山丘,但若要精準找到,恐怕還得沿途多加注意……怎麼了?你是想找更多證據嗎?但我之前也分析過,總覺得還缺少些線索,并不能從遇襲的地方直接得到……”

“朕這裡已經掌握足夠多的線索,可以和你拼湊出全部真相了。”他喉頭滾動,聲音沙啞一瞬,“……朕答應了萱娘,要找到她丈夫的埋身之所,将他二人合葬。”

“合葬?!”她驚呼,“這麼說,萱娘她已經……”

距離遇襲已過去數月,這幾月裡也發生了不少提心吊膽的事,逐漸沖淡了當初命懸一線的恐懼和心寒,但她當時就知道,自己能順利借落水逃脫,與萱娘沒有窮追不舍脫不開關系……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萱娘的背叛,但終究一起度過了許多日,也隐約知曉了萱娘沉重的過去,要說一點憐憫和心疼都沒有,那不可能。

因此,聽到她真的已經離去,還是在婉顔心上激起了難以平息的波瀾。

“她沒有繼續追殺你,是因為在丈夫死後想通了一切,于是折返長安向朕坦白所有。隻可惜她已中了宇文護給的毒,大概是吊着一口氣才能撐那樣久,等說完所有事,她便草草撒手人寰……”

他将萱娘背後蟄伏了十餘年的真相悉數說與婉顔。聽完後,她神色凝重,一時失語,眼眶泛出細小的晶瑩,伸手捂住嘴唇,蜷縮的指尖在猛烈顫抖。

“我隻想萱娘丈夫與绛州城變亂不無關系,卻沒想到,當年蘭夫人的枉死也與這一切有關!宇文護,宇文護真的好歹毒,他明明已掌握了足夠的權力,卻還不滿足,仍然要為他那自私肮髒的野心葬送這麼多無辜的人命……”

萱娘、二郎、王修遠和蘭夫人都隻是冰山一角,一定還有許多許多努力活着的人沒來得及被他們看到,就掩埋在無情的沙塵之下。這樣死去,實在太冤枉、太可惜了!

塵封十幾年的真相讓婉顔被深深的無力感侵襲,她隻能更加裹緊衣物,竭力使自己的心還保持溫熱,因為隻有那樣,她才能繼續堅持給這亂世多帶來些善意。

“我們一起找,”她說,“我們一起安葬萱娘夫婦。”

……

又行進了幾日,他們終于憑借斑駁土壤中四散的兵器殘骸辨認出遇襲之地。此地本就人迹罕至,這段時間又趕上邊境局勢緊張,更無人輕易踏足,因此隻有部分血戰後的屍體被匆忙掩埋,散落在草叢沙石中的黯淡血迹并未褪去。

所幸萱娘當初抱着瀕死的丈夫單獨靠在一棵榕樹下,使他的遺骸不至于與其他人徹底混在一起。扒開尚未融化的雪粒,婉顔看到了靜靜躺在雜草中繡有萱草的荷包,再往下看,便是包裹着森森白骨的幹癟又破爛的衣物。

唉,上次她這樣扒開雪,便發現了蘭夫人……人生當真是個循環。

宇文邕從包袱裡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蹲下身來:“這裡面是萱娘的骨灰。”

婉顔仔細敲了敲盒子,隻見表面刻有火焰、連珠和人頭鳥身的浮雕,頂端飾有一圈階梯狀小城垛,是典型的祆教納骨器形制。她立刻反應過來:“是因為遺體不便随軍移動,所以用粟特人的信仰作掩護,火化了是嗎?”

“朕在你面前真是一點秘密都沒有。”他微微抿唇,“如今形勢複雜,為避人耳目,隻好如此。”

“這已是很聰明的計策。我相信,他們會在黃泉下團聚的……”

婉顔握緊他的手,和他一同将盒子放在荷包旁,兩人以手捧土,從行囊中倒酒落地,沉默着為萱娘夫婦舉行了這場簡單的安葬儀式。

站起身後,她遙遙望向遠方,天色灰白,不如秋季時紅霞漫溢,倒與殘雪融合混淆,蔓延到土地邊緣,仿佛無聲的哀悼。

這些死去的人終會塵歸塵、土歸土,化為被風一吹就散的齑粉,但不會在她的記憶裡消弭。

她要牢牢記住他們,一點點向宇文護讨回公道。

絕不僅僅是沉默。

……

終于回到了長安。

叱奴太後風風火火給他們操辦接風洗塵的家宴,催促着兩人洗漱完換衣裳就去含仁殿。婉顔不想耽誤宴會時間,堅決推辭了宇文邕共浴的請求,但架不住他非要幫忙,隻好在霧氣缭繞的浴池裡任他擦拭。

他低頭認真端詳她的肩頸和臂膀,一寸寸輕柔擦拭過去,水花濺上他的發梢睫羽,仿若為他的琥珀色眸子也氤氲着一層薄霧。稍顯粗糙的手掌下移,撫過她因懷孕而越發漲溢的圓潤,動作雖有生澀,但勝在溫柔,細緩揉撚,輕重有度,盡管令她赧然地側頭望向他處,身形微微打顫,但确實緩解了不适。

再向下便是已顯隆起的腹部。他擦拭過去,卻隐約感到手心被什麼東西碰了一瞬,他驚訝地擡眸看向婉顔,對上了她同樣疑惑的目光。

“——我又感覺到了!”幾秒之後,她如夢初醒,“是孩子,是孩子在動!”

他亦笑出來:“莫非是感受到爹爹的手了?”

“這感覺太神奇了……”她不禁感慨,“不過還好已經回宮了,若是在路上颠簸,那我得難受死了。”

“月份越大,身體受的苦會越多。今後你一旦不适,無論是否可以承受,都要及時告訴朕和太醫,好嗎?”

“好好好,你就放心吧,我才不會委屈自己!”

他們再度對視,透過蒸騰的水汽,眼珠裡全映着對方。幾秒之後,他們都笑了起來,笑聲爽朗豁達,好似新生已然降臨。

又收拾了一會兒,終于整理好了行裝,宇文邕伸手緊牽婉顔,又讓瑤娘在她身旁虛扶着,這才稍稍放心些。

“——婉顔這是有喜了?”

剛一踏入含仁殿,叱奴太後就眼尖瞧見她的腹部,頓時喜上眉梢,聲音帶着濃濃的笑意。

“是,大概是四個月前懷上的。”

太後聞言,連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接過婉顔的手,慈愛道:“孩子,你這一路真是辛苦了,你不知道你失蹤的這幾個月,我們大家有多擔心你……還好你平安回來。唉,本宮這心,終于可以落地了。”

她又歎一口氣,眼角竟滲出些淚珠。婉顔見狀,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一時也有些哽咽,隻好同樣回握太後的手,感受彼此手心的溫度。

“顔姐姐!”許久不見的昭昀迫不及待湊到她面前,一雙藍眸亮晶晶地凝視着她,“你有小孩兒了嗎!”

“嗯,”她點點頭,又朝昭昀粲然一笑,“你這幾個月在宮裡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啊!姐姐不知道,我們這邊修訂樂律已經要大功告成了呢,到時我可以給姐姐用新樂律演奏一番。”昭昀興緻勃勃地等待表揚。

“好,我們昭昀就是厲害!”

婉顔騰出一隻手,輕輕撫摸昭昀的頭發,甚至感覺她的眼睛更亮幾分。

“阿娘!”

又是一個青澀稚嫩的聲音由遠而近奔來。她擡頭望去,發覺宇文赟按耐不住,幾乎是從座席上彈起來,朝她跑了過來。

大概是即将真正為人母,此刻再聽見這聲阿娘,要比平時更令她心裡一軟,感慨橫生。

他是這樣地期待她回來,這樣地克制不住見到她時心間的喜悅……原來他們之間的羁絆已經如此深了嗎?

那她便一定不能辜負他這份心意。

等真正生下孩子,她也不能忽視阿赟,她不能再讓這孤獨又堅強的孩子第二次感受被抛棄的滋味了。

“阿娘!您身體還好嗎?”宇文赟試探着小心翼翼開口,“懷小孩子是不是很累很累……”

婉顔愣怔一瞬,忽然想起宇文赟知道當年自己的降生不被李娥姿期待,甚至是厭惡抵觸的,也難怪他此刻的發問會帶有膽怯忐忑。

“阿娘還好啦,但不可能不累的,所以等小不點兒出生,還得請你多陪着玩呢。”

“阿娘放心!我可是大哥,我一定給阿娘分憂!”

“你這孩子……真是太可愛了。”

話音剛落,宇文赟不自在地扭過頭,伸手蹭了蹭鼻尖,臉頰漲得通紅。

“咳咳,都快入座吧,有什麼話坐下慢慢說,别累着婉顔。”差點被擠到人群外圍的宇文邕輕咳兩聲,無奈扶額。

叱奴太後這才分出目光打量自家兒子,見他素來沉穩嚴肅的臉上浮現藏不住的喜悅,她會心抿唇,不由得沾沾自喜起來。

看來她的當機立斷真是太明智了,還好她那晚決定去宣光殿周圍轉轉,撞見了瑤娘端着那物件準備進去,才阻攔下來。若婉顔才懷孕四月,按時間推算,應該就是在她吩咐瑤娘之後懷上的。

這孩子的降生可有她這個皇奶奶一份力,她一定要好好呵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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