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姐姐好漂亮！

她在心裡默默感歎，又帶有幾分怨念地看向宇文邕，可恨為什麼不是自己牽着顔姐姐的手。

宇文直暗自觀察着昭昀的神色，略微蹙了蹙眉。

這阿史那皇後的态度可真讓他看不透。

不過……

他眯起眼，端詳着婉顔和宇文邕的背影，兀自輕笑一聲。

皇兄啊皇兄，從今日起，你的軟肋可就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了。

這可不像你啊。

……

舉行過必要的儀式後，最後一縷夕晖也沉入山谷，天色已暗。

婉顔好不容易按耐住了想在席間大快朵頤的心思，卻無法隻是眼睜睜看着這麼多赫赫有名的人齊聚一堂。她遊走在各個桌之間，邊用膳邊聊天，若非瑤娘強行将她拉去沐浴更衣，她大有要豪飲數杯并給宇文邕和昭昀等人大談特談絲綢之路考古的苗頭。漱洗完畢後，她終于反應過來宇文邕馬上就要與她洞房了。

“娘娘，您還記得奴婢跟您囑咐的那些……”

“記得，記得。”她随性擺手，“唉呀你放心吧，我記性好着呢。”

不就是夫妻間那點事嗎，她作為一個現代人怎麼可能不清楚。

但要說一點緊張都沒有……那也不可能，畢竟對象可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北周武帝！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出乎她的意料，在初見的驚喜之後，雲陽宮給她帶來的竟是長久的甯靜和安心。

就像宇文邕本人。

……

夜未央。

正是春末夏初，蟋蟀隐匿于蒼翠枝桠間，團簇葳蕤的樹葉探過屋檐，卻給窗棂邊如瀑如雲的紫藤漏了幾縷瑩白月華。深深淺淺的粉與紫擁擠着，喧鬧着，在窗紙上投下斑駁暗影，也趁着房門還未關嚴實，送進馥郁醉人的淺香。

宇文邕甫一踏入殿門，就見他心心念念的人端坐在床榻邊，雙手卻在膝上局促。

他輕笑一聲，大步走向她。

婉顔晃了晃繁複衣裳遮掩下的雙腳：“老實說，我有點緊張……”

“不用怕。”宇文邕俯下身，靠在她耳畔柔聲道，“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慢慢來。”

溫熱的吐息徘徊在她頰邊，她隻覺臉熱無比，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

從她和宇文邕相遇開始，已經過去快五年了。

而今夜，他們終于要徹底擁有彼此。

因在走神，她低垂眼簾，鴉羽般漆黑濃密的睫毛遮掩眸中幽思，雙頰微微泛紅，如浮上幾朵绯雲，朦胧了肌膚的輪廓，又像是為他的視線蒙上看不分明的水汽。

一天忙碌下來，衣裳已有些松動，悄然滑落些許，露出她曲線優美的脖頸，還有瑩潤的肩頭。

視線再往下些，就隻有衣料的陰影了。

宇文邕喉頭微動，素來穩若泰山的心神倒也有了些搖曳。

他湊上前去，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以往克制的吻，這個吻像是釋放了他五年來對她說出或者未說出的愛意，濃烈似酒，裹挾着彼此在漩渦中墜落。溫熱的唇瓣相觸，糾纏不休，僅僅一瞬的分離後，呼吸便又被奪走。

發髻已然淩亂，金步搖和螺钿珠钗被随手扔在了一旁，他解開一層層衣裳的禁锢，宛如一層層剝開蓮花，露出滴着水的嬌嫩蓮心。

溫熱觸感從她臉頰一路下滑，在她的脖頸、肩頭、胸口、腰腹落下印記。緊張的情緒在他充滿愛意的撫摸中并未全然消解，另一種熱烈的沖動又自她心底悄然升騰。

她的君王，亦是她裙下臣。

借着忽明忽暗的燭火，彼此已是一覽無遺，這突如其來的坦誠相見叫她一時怔忡，閉上了眼。

“怎麼了？”他略微頓住。

她搖搖頭，又兀自笑了：“這實在……對我來說太神奇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他聞言略略挑眉，似在思索對策，而後便拿過手邊的一截紗幔：“不如用這個吧。”

“這是？”

“把眼睛蒙上，剩下的交給我就好。”

他說的不是朕，而是我，是與你平等的我。

不是皇帝與寵妃，不是君與臣，而是夫與妻，我與你。

她點頭。

得到婉顔允許後，他将紗幔纏在了她眼前，一時間隻能看到燭光漏進來的些許暖橘色，剩下則是一片影影綽綽。

他将她轉過身去，背對向他，又緊握她的手。

“我真的好高興……能如此踏實地将我的姑娘抱在懷裡。”

他下颌依靠在她頸窩上，低低呢喃。

“婉顔，我等這一天，等了快五年。”

淚水濡濕了紗幔，她泣不成聲，說不清是酸楚還是幸福：

“今後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個五年可以一起度過。”

至少在此刻，她不想為言語的真假負責，她隻想為他的心意負責。

他見她落淚，心裡不由一軟，便又去吻那些淚珠。

“你說的，我們有好多好多個五年……那麼直到生命盡頭，我也不會放手。”

想聽她說愛他，想在她的每一寸留下自己的痕迹，想讓她記住他的氣息……

跨越了時間鴻溝，原本害怕一伸手就會消失的幸福，如今卻能被他牢牢握在手裡。

那這漫漫一千四百多年也不足為懼。

二人手指一同慢慢伸進隐秘處，她眼前卻是一片昏暗，恍如置身于黑夜中的大海，風雨侵襲，船隻搖晃，密密的雨點打下，又落進茫茫大海中。

他似乎也有些按耐不住，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汗珠從眉峰滑落。

察覺到這點後，她也想為他做點什麼。

她用另一隻手試探着去摸索身後，在碰觸到某處的瞬間，她聽到他吸了口涼氣，連胸膛的起伏都更劇烈了些。

方才為了消解她的害怕膽怯，他蒙上她的眼，将她置于羽翼之下耐心引導。

而現在，她終于鼓足了勇氣，願意掙脫無形的保護，來向他釋放她無窮無盡的愛意。

她愛他，即使明知命運作弄，曲終人散，但她還是願意義無反顧地奔向他張開的雙臂。

她願意親眼看看他身體的每一寸，記住他的氣息，親吻他的傷疤，陪伴他直到生命盡頭。

他都這樣勇敢堅定地擁抱她，她又有什麼理由一味逃避呢？

“在想什麼？”

婉顔一把扯下了紗幔，轉過身面向他。

“我想看看你，”她說，“看着我所深愛的這個男人。”

未等宇文邕作出反應，她狡黠一笑，直接将他推倒在床榻上，散落的長發垂到他的頰邊，惹得他也揚起唇角。

她吹熄蠟燭，霎那間殿内一片漆黑。

然而也僅僅是幾息過後，如水般皎然的月光便透過窗格傾瀉一地，映着他俊朗的臉頰。

滅燭憐光滿。

他琥珀色的雙眸凝視着她，澄明透亮，裡面全是她的倒影，卻又深不見底，幽暗濃郁，似乎有什麼情緒在緩緩悸動醞釀。

她伸出手指，循着月色的軌迹，輕輕勾勒着他的輪廓。

他那常年習劍的雙臂健碩有力。

他胸膛上盤虬着幾道猙獰傷疤，交疊在贲張的肌肉之上。

他腰肢精壯，若要禦駕親征，他随時可日夜兼程奔赴前線。

這具身軀隐忍殘損，卻又蘊蓄了莫大的力量。

她要将這親眼所見深深刻入記憶。

哪怕到了分離之日……她都不會忘卻。

永遠不會忘卻。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坐下。

覆有輕薄絲綢的長物在一片濡濕中下墜，直到紫紅色淹沒在鋪天蓋地的深色紅暈之中，一陣短暫的酸痛後，便是餍足的喟歎。

生命的小河，即将交彙向海。

或深或淺的呼吸此起彼伏，晶瑩與雪白漫溢傾瀉，小麥色與象牙色的身軀融彙如一，正如窗外樹影婆娑，花葉錯落，再難分出彼此。

夜晚潮濕，地面潮濕。

空氣寂靜，樹林沉默。

今夜，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