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文雍這樣說,婉顔一時因為過于震驚而失語,她翕張嘴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
長安,萬國來朝的長安,周國的都城,中國曆史上最重要的城邑之一。
她居然……被邀請去長安!
看來這家夥必然在長安裡有個一官半職,說不定還是宇文邕的親信,那抱住他的大腿,是不是她以後想去哪裡考察都不愁了!
婉顔一時想得入神,并沒有意識到文雍在旁邊盯了她許久。而當她回過神來駕馬時,他狀若無意移開了視線。
又用了大半日腳程,他們終于到了绛州城東門。婉顔趁文雍拿出令牌和守衛溝通時,不忘觀察一下城牆和角樓的構造形制,在心裡和之前學過的魏晉南北朝地方城址作了個小比較。
唉,自己這學科職業病是治不好了。
“李姑娘。”
交涉完畢後,文雍回頭望她。
“什麼?”婉顔戀戀不舍收回打量城牆夯土的目光,随口答道。
“如今世道亂,你二人行事務必小心。”他倒好心囑咐,語氣頗顯嚴肅,“城内不比郊外,說話做事以謹慎為上。”
她愣怔片刻,緩緩點頭。
該說不該說,他其實人還不錯。
“那我們就此别過。”
“後會有期。”見他神色凝重,她亦鄭重起來,“也希望你能完成你想做的事。”
他聽罷瞳孔微縮,沉默着抿了抿唇:“……好。”
而後便一勒缰繩,揚長而去。馬蹄卷起沙塵,将他挺拔的背影隐匿在一片迷蒙中。
“小蓮,咱們也進城吧。”她扭頭笑道,“還得請你帶路了哦。”
“好!”
婉顔輕拍當歸,它也邁着穩健的步伐向城門踱去。
終于,來到绛州城了。
“如今的绛州城可與你記憶中的有什麼不同?”
兩人在一家靠近東城門的酒肆坐下後,婉顔開始問馮小蓮。
“差不多吧。”她歪頭回憶了片刻,“我和嬸嬸上次從東門進來,東南門出去的,中間那個角樓就是我們剛才看到過的那個角樓。因為當時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高大的建築,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婉顔點點頭,若有所思。她記得北恒州雖然早就不是昔日的平城,但也算生氣勃勃,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如今的绛州城比北恒州要蕭條許多,她們選的這家酒肆離東門不遠,一路過來隻見到零星的店鋪和攤位,大多是老人和婦孺在經營。
看來绛州城或許會成為宇文邕收拾宇文護的證據之一。邙山大敗後宇文護本就喪失了不少民心,如今要是再公告天下說宇文護讓一座邊境之城變為毫無戰鬥力的空城,那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再說戰鬥力……按照那幾名逃難男子的說法,宇文護在石窟很有可能私藏了許多兵器,更有可能把那裡作為了一處秘密練兵場。
這樣就說得通了。
“婉顔姑娘,我們等會兒……”
還未等馮小蓮說罷,酒肆外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還伴有金屬相撞的刺耳聲音,婉顔立刻起身,并從随身的挎包裡掏出了高長恭之前贈予的小型連弩。
衆多陌生的口音将這座城的甯靜打破,戰馬的嘶鳴、鐵騎的狂笑和婦孺的哭喊響徹雲霄,落在屋檐的烏鴉立馬撲棱翅膀高飛,留下幾片黑羽,仿佛死神為這座城邑下達了命運的最後通牒。
“是草原上的人……”婉顔回頭朝馮小蓮低喊,“小蓮,快随我離開這裡!”
為什麼這個時候绛州城會湧來這麼多草原騎兵?!
馮小蓮聽話,迅速抱起包袱躲到婉顔身後。她們趁騎兵闖入酒肆的那一瞬間從柱子後溜了出去,又聽見身後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
婉顔咬緊了嘴唇,拼命讓自己保持冷靜。她看到當歸從後院掙紮着跑了出來,剛欣慰地笑了一下,伸手攀住當歸的背,就聽見身後馮小蓮發出了一聲驚呼,緊接着她感覺到有一隻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驚恐扭頭,發現一個彪悍的草原騎兵正朝她咧嘴笑,手上的勁大得讓人發疼。眼看那人的彎刀就要揮過來刺到當歸大腿,婉顔一時情急,用另一隻手一拍當歸後背,當歸便本能地沖了出去,它跑得匆忙而驚慌,一路還撞倒了好幾個草原騎兵。
婉顔趁身旁騎兵愣住,又用盡全力狠狠踩他的腳,騎兵痛呼出聲,松開了手。顧不得檢查泛紅的手腕,婉顔一把拉起馮小蓮就跑。但當歸的方向沒一會兒就被突厥人淹沒,她們隻好夾在人群中沿着角落前行。
“突厥人來了!突厥人來了!”
周圍傳來的慘叫讓婉顔心裡一驚。突厥人……突厥人怎麼偏偏選了這個時機這個地點來劫掠!
她根本聽不懂突厥人的口音,她隻能被周圍的混亂所裹挾,帶着馮小蓮左躲右閃,看到一把把彎刀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怵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