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恒州的這幾日,婉顔跟着鄭懷璧到處轉悠,除了感歎宵禁太早、晚上無事可做之外,倒很快就适應了這裡的生活。
工地那邊的夜空,大概也如這般群星璀璨吧,還真有幾分“滅燭憐光滿”的意味。
也不知道現代怎麼樣了,唉,肯定讓大家都擔心了,還有她的家人,要是知道女兒在工地失蹤,那該有多難過呀……
她隻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才可以少去想這些事,不然想了也隻能徒增煩惱,坐在屋裡望天歎氣。
鄭懷璧怕她思鄉,所以一得閑便拉她出去街上東瞧西看。快到禮佛日了,北齊許多高官的家眷都早已下榻北恒州,街上便也熱鬧起來,商販們使出渾身解數以獲貴人垂青。
這天晌午,陽光照得石闆路暖烘烘的,讓人泛起些許困意。她們正逛着街,卻見不遠處有些身着華服的男子聚集在一個攤位前,婉顔心下好奇,便快步上前去湊個熱鬧。
待她站定在人群外,發覺攤位後面連着一個小巷,有好些人在舉弓射箭,靶子在十五米之外,已到小巷深處,而靶子側面似乎還有一個入口,約莫連着什麼店面。
“再重申一遍規則,射中靶心的人可以獲得本店價值四十铢的古玩一件!”
在攤位前忙碌的中年男人吆喝着,人群又沸騰起來。
“這是在做什麼……”
“大概是古玩店招徕客人的手段。”婉顔答,“這段時間有這麼多貴人來北恒州,平時少人問津的古玩店自然要動點腦子吸引客人。弄點有趣的噱頭之後,就算沒有射中靶心,那些公子哥們也多半會進店瞧瞧。”
“有道理哎……”鄭懷璧若有所思地颔首。
“等我一下。”
婉顔說罷,便轉身擠到人群裡面。在一片深色衣裳中間,她的衣裙顯得十分明麗,就像一朵鮮花盛開在狹巷之中那般奪目。
“哎,婉顔!”鄭懷璧在外面喊道,但是聲音倏爾又被男人們的讨論和叫好聲所淹沒。
婉顔好不容易擠到了攤位前,霎那間各種意味的目光從四方投來,将她裹挾其中。她清了清嗓子,強迫自己無視這種彌漫在空氣之中的尴尬,對着中年男人說:“麻煩您也給我弓箭,我想試試。”
“你一個姑娘家來湊什麼熱鬧啊。”
“是啊是啊,哪來的丫頭片子,你會拉弓嗎?”
“我看哪,說不定之前都沒見過弓箭呢。”
七嘴八舌的輕蔑和不屑之聲傳入婉顔耳中,她翻了個白眼,不打算理會這些人,隻是默默接過中年男人猶豫着遞來的弓箭。
不錯。婉顔端詳了片刻手中弓箭,耳畔還傳來一句“你看,她果然不認得弓箭吧!”
她聳了聳肩,心想這比當時學校發的還要輕便不少。
得虧學校體育課開了一門大火的射箭課,她是運氣好才選上了這課,一學期下來收獲倒不少。
區區十五米,比期末考試的射程短多了。婉顔啧啧兩聲,舉起手臂拉弓。她眯了眯眼,将箭頭對準靶心的方向,停頓幾秒後,便松開了手。
“咻——”
好歹沒辜負當時擔心射不中靶去射箭館練到手臂發酸、肌肉生疼的自己。她歎一口氣,幸好還沒手生。
沉默的人群爆發出陣陣驚訝,她放下弓,看向了中年男人。
“你是這裡的老闆嗎?”她揚起唇角,“按照規定,我是不是可以拿四十铢的古玩?”
“是,是。”中年男人倒也谙熟生意經,這便走到攤位前伸手指向店鋪的方向,“姑娘請随我到店裡去挑選。”
無視掉周圍人的目光,婉顔點頭,随老闆進店。這家古玩店門面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各個古玩的擺設都很講究,高低錯落有緻,紫檀木幾案上還有燃着淡淡熏香的博山爐。
現代的考古學生進了古代的古玩店,真是……心情複雜啊。
挑來挑去,婉顔最終拿了一個玉镯,打算把它送給懷璧。
老闆包好玉镯遞來後,她轉身準備離店,發現剛才的公子哥有幾個也來店裡逛悠,懷璧和玉容也進來了,她們身旁還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青年穿着竹青圓領窄袖袍,腳蹬鎏金雲紋黑底靴,而當婉顔看清他的臉之後,更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烏黑的長發束于腦後,發冠插枚剔透玉簪,一雙桃花眼中溢着淺淡溫柔,鼻梁挺翹,薄唇微抿,臉龐清俊秀麗——是的,秀麗,青年的長相用柔美概括再合适不過了。但他負手立于幾步之外,身姿挺拔如松,一看便氣度非凡,氣宇軒昂,并未有孱弱之感。
“姑娘好箭術,”注意到婉顔在打量他,青年微微一笑,聲音也無比溫潤,“長恭着實佩服。”
婉顔聞言,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