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起見,先将我隔離起來,這事我會通知小組長他們的。就這樣吧,我先下班了。”不等助理們的反對,顔甯雪第一次早退了。
……
輪椅在術法的驅動下駛進了新增的‘電梯’,當門關上的那一刻,‘白無哀’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顔甯雪的身後。
它看着金屬門上顔甯雪的鏡像,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壞笑,湊到其耳邊諷刺道:“你該不會是為了保護他們,才願意與我獨處的吧?比起你的男人,你居然更看重一群沒用的屬下,我可真的要傷心了哦。”
明明金屬門上沒有倒映出它的身影,顔甯雪的眼前還是出現那帶着邪氣的面孔,他有些忍無可忍,怒道:
“住嘴!不要用他的模樣跟我說話!他不會任由自己傷害身邊的人,也不會像你一樣用那麼惡心的語氣說那麼惡心的詞!”
一時情緒激動真的将這個幻覺當成一個人來對待,在話音落下之後,顔甯雪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不敢直視前方的投影,搭在輪椅上的右手不由得握緊了,低垂下去的臉上也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然而,越怕什麼就來什麼。
即使沒有回頭看,他也能感到身後那道幻影越發凝實,并俯身下來湊到了他的耳邊。有點溫熱的呼吸掃在他的脖子上,激起一層雞皮的同時,背後的冷汗幾乎快要将衣服打濕。
隻聽那熟悉萬分的聲音道:“你承認我的存在了。”
這一刻,顔甯雪隻覺得籠罩住他的身影變得無比可怕。電梯内的火核燈都驅散不開那濃稠的黑暗,詭谲的陰冷凍住了他的全身,就連呼吸都被堵住,唯有汗水在不斷滑落。
他無法動彈,想呼喊也發不出聲音來,隻能任由‘白無哀’貼近了他的臉側,朝他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微笑。
随後,耳朵上竟然傳來了真實的觸感,一如他曾經感受過的一樣。被親吻着,又被輕輕噬咬,一路延伸到頸窩。
可他并沒有曾經的意亂情迷,隻感到無比的緊張與恐懼。無法呼吸,心髒在恐懼中瘋狂跳動,似乎下一刻就要心力衰竭而亡。
就在顔甯雪的心髒快要堅持不住停擺時,一聲叮的清響,電梯的門打開了。那壓抑的氣氛如被風吹散的霧,很快随着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身後的那道幻影也消失不見。
一身的力氣幾乎被抽幹,顔甯雪癱倒在輪椅上劇烈喘息着,腦海裡回蕩着那聲“晚上見”,疲憊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掙紮,最後又歸于平靜。
電梯附近的天從影成員聞聲而來,正要關心一番,卻被顔甯雪一一婉拒。他一聲不吭,強撐着虛弱的身體,操控着輪椅獨自返回了住處。
彼岸世界的桃林幾十年如一日沒有絲毫改變,虛空中那位神明的虛影中,卻是多了不少太陽的光輝。
石桌前,等待了許久都沒收到回音的顔甯雪輕歎了口氣。猶豫良久,他還是輕點眉心激活了那份伴生的契約。
白無玥、袁兆蕪去往西秀大陸的征途上并不順利。自他們出海後的半年以來,聯系上的次數屈指可數,最近一次聯系還是兩個月之前,得到的也是個壞消息。
開拓号迷失在磁場混亂的海洋禁區,很大概率無法到達預定的東陽島,而是漂泊在廣袤的烏匹斯大洋之上,要經過漫長的時間才能随機登陸西秀。
顔甯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他們到達西秀大陸,建立起彼岸錨點回來見最後一面,才不惜動用伴生血契的力量,與他挂念的人先做一個告别。
紅色的彼岸盛開在他的腳下,那一片如鏡子般的水面很快被繁花覆蓋,又頃刻凋零。恒定的微風突然變大了,卷起那凋落的花瓣,像是化作了血色的波濤,瞬間将顔甯雪吞沒。
世界變幻,陰陽反轉,顔甯雪來到了彼岸的背面。
這裡沒有了那輪照亮虛空的明月,沒有了那流淌不知多長的金紅色銀河,也沒有了人們一點點建造出來的堕虛城,唯有黑暗中一株金色的參天巨樹。
也許,那糾纏交錯的脈絡并不是樹。顔甯雪也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就連學富五車的他都覺得詞窮,那就當祂是樹吧。
一條根須就是一道銀河,顔甯雪站在銀河的邊緣,渺小的就像河裡的一粒塵沙。而就在這粒塵沙旁邊,存放着三個像是氣泡一樣的東西,這是他們三人的契約,也是記憶庫。
他一邊更新着屬于自己的那枚契約憶庫,一邊等待着人來,沒過多久,身後便多出兩個身影。
即便是靈魂的投影,也能看得出來人的疲憊。白無玥一身無法斂去的殺氣,與袁兆蕪那半白的頭發,都在訴說開拓道路的艱辛。
不過,相比兩人的滄桑,已半邊身子虛化成星雲的顔甯雪,實在談不上有多好。
三人相顧無言,多年以來養成的默契讓白無玥跟與袁兆蕪心領神會。早有所心理準備的他們,在這沉重的氣氛下,看着對方的狼狽,反而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也不知是誰先笑出聲的,從一開始的強忍不出聲,到捧腹大笑出淚花,良久才各自躺在虛空中平複着翻湧的情緒。
“半年不見,無玥成熟得我有點認不出了,看樣子在海上沒少遭受敵人的磨砺。”顔甯雪望着虛空上的金色‘樹枝’,輕笑感歎道。
白無玥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道:“海上不比陸地,那些魔物兇狠多了。走同化序列的也不在少數,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是那位的棋子,還是被西秀那邊同化的,讓人頭疼。”
“這麼說來,開拓團隻去了五百多人有些少了。要不然,暗星你怎會有如此狼狽的樣子?”
顔甯雪難得主動調侃的一句,讓袁兆蕪笑略感心塞,他保持着一貫的笑容,話裡有話的謙虛道:“晴明,也不怕你笑話,我在主上那裡更狼狽的次數可不少。”
還沒等顔甯雪火氣上頭,旁邊的白無玥已經惱火的一腳踹了過來。邊踹邊罵道:“綠狐狸你是皮癢了嗎?誰想聽你跟兄長大人暗地裡做的那些花式SM play?!”
被踹得滾了個圈,袁兆蕪沒有絲毫反省,直接戳白無玥的心窩子,說道:“小組長這是酸了?也是,弟弟又能對‘哥哥’怎麼樣呢?親個嘴都被天打雷劈。”
袁兆蕪這是把白無玥嘴毒的功夫複刻過去了嗎?顔甯雪看着打做一團的兩人,忍不住欣慰的道:“你們的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我居然有點羨慕。”
要是這個時候白無哀也在,就更好了。
他想念起四人在一起的那些時光,雖然有些吵鬧,又讓他上火,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那時很開心,很幸福。所以,在看到這樣的場景時,反而越發懷念。
“我要去見他了。”
“嗯,已有預料。”
“還能撐多久?”
“一年,兩年,或許三年,那應當是極限了。”
“伴生血契的作用嗎?要是痛苦,晴明也不必苦撐。還是說,你是想等我們回來給你送終?”
“綠狐狸這個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三年,我們一定穿過烏匹斯大洋到達西秀!”
“哈哈,那倒不必。往後我的精神狀态,應該無法支撐我随時進入彼岸世界,這次隻是想來見你們最後一面。”
……
良久的沉默後,聲音繼續響起。
“你會見到兄長大人嗎?”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他既然說了我會回歸他的懷抱,大概還是能見到的吧。”
“既然如此,麻煩晴明先代我們向主上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