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其實自己隻是在逃避,在幻真,在自己的假設和虛構中狼狽地活。
陳猶以為,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會流淚,會崩潰,會迷茫。但事實上,他的心隻是一瞬間沉了下去,像是石頭沉入海中,一點點試探海底的最深處。
運氣好,在某個淺海的珊瑚被挂住,運氣不好,就一直沉,與黑暗、寒冷一塊兒。很顯然,他是後者。
陳猶心裡好像有無限的情緒,他的頭突然有些暈有些疼,整個人也好像突然喘不過氣來。
腦子在挂線,表情很冷漠。不知道誰在替他做答:“我知道了。”
他的心在軀體中大聲地叫喊,告訴他要去告訴她,他要留下他想留下,他們可以一起離開的,他們可以不分離。
孟燈!我......
喉結滾動,吞咽下噴湧如火山的情緒。
陳猶顫着聲:“孟燈,我可以留下。”
“但我不願你留下。”孟燈打斷。
“我可以申請國外讀研,那時候或許我們可以一起。”
“陳猶。”孟燈叫他的名字,她搖頭,那雙美目中深情掩不住,悲傷也掩不住,可她的語氣是那樣冷,笑容變得如此刺眼,“你太傻了。”
“我不會離開的。”
滿庭喧嚣,此是人間幻如天。
芳華不減,隻是心間半滴血。
陳猶靠近她,擡手撫上她的臉,指腹輕輕擦去那半挂晶瑩的淚。
“孟燈,你知道的,我總不忍你流淚。”
“我以為,我不會讓你傷心。但實則,原來我才是那個會讓你傷透心的人。”
陳猶的聲音啞了。
“孟燈,我會等你。這些年,你沒有戀愛,我就會一直等。你戀愛了,我等你分手。你結婚......”我祝你幸福,但我等你離婚。
倘若你幸福,你兒孫滿堂,即使你不愛孩子。我将等,等到死亡比愛情先一步将臨。
内心火勢熊熊,他靜如若水。
他沒有順着說下去。
“你可以當作陳猶從來沒有在你的生命中活過一樣去愛,去愛其他的男人。但是他會一直等,等待有一天可以不需要在等待。他希望,他能夠等待你的愛。”
孟燈擡頭看着他,不肯相信。這個年輕的面龐說出了她此生最不願相信的話。
他深知諾言的虛僞與殘酷,然而他說了。她深知諾言輕如柳絮,然而,然而。
然而是他,她竟願意有那麼一點信。
孟燈想,陳猶是個傻子。她的人生曾經有過一個叫陳猶的人教與她愛,她怎麼能當做一切沒發生,一切不存在?
在孟燈愣神的片刻,陳猶已經低頭,任由身體支配自己,靠近了她的唇。
這一吻,包含着他生命的缱绻與纏綿,包含着他精神的癡戀與欲望,包含着他命運的傷别與心痛。
于是持久而小心。
他吻她的唇,如同亵渎自己曾經的信仰。
愛,到底,什麼叫做愛?
陳猶與孟燈的臉拉開距離,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成型,如在記錄他剛才的所作所為。
而他隻在道歉:“對不起。孟燈,對不起。”
明明她們都知道,道歉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了。可她們之間也竟隻剩下道歉的話可以說。
孟燈拍了拍他的手,這是她最後的私心了。
“陳猶,不要忘記我。”
二人對視。
孟燈踮起腳,捧着他的臉,将吻落在唇邊,半吻相印。
今夜,昏天黑地,分不清東西。
明日,天光大亮,各自走南北。
從明天起,我還是這個我,就當作一切都沒有說,是你的吻堵住了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