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天确定戀愛關系,孟燈和陳猶便開始互相适應,更多應該是探索。陳猶前所未有地日日都會寫日記,原本嶄新的本子一下就寫完了,換新時他無意翻開抽屜裡的初中日記本,便重點挑了有關孟燈的那一部分看。
其實内容也簡單,比如哪天遇見了,當時又想到了哪個作家的話。陳猶有些感慨,這幾年的成長和蛻變都是跨越式進展,生活瑣碎而忙碌。他與孟燈之間,羁絆深。從默默關心到相識,情意來得快而濃,僅是一年便在一起了。
如今孟燈十七歲,過了春陳猶才趕上她。他們做出的愛戀的選擇不加思索、毫不猶豫,任其他任何人說了他們也是早戀,是不該是糊塗。
然而陳猶很明白,父母總說着十七歲的孩子了也大了,不是不明白事,又說着十七歲的孩子也沒成年,戀愛是要被阻止的。自說自話,自圓其說這一套其實是一項法則,少男少女們隻是沒這個權力制定法則,他們是被束縛的。
所謂自由,從孩子吃穿可以離了父母就該給他們了。人人平等,在家庭裡又是父母孩子一套有階級性的分類。越長越大,少年心中的自我意識加強,就會反叛,和父母鬧隔離,就是父母口中的“叛逆期”,這該是值得思考的。
孟燈就住在這樣一個家庭裡,陳猶知道她的顧慮。孟燈幾乎從來不說她的家庭,是因為她心裡還有分寸,也是她不願陳猶看見她身在囹圄。
孟燈是個要強的人,這一點任誰也看得出。陳猶除了知道孟燈父親和母親離婚,母親對她施壓,如今有了繼父和繼兄外,一無所知。
他尊重她,如若她不說也不願多問。早前餘念告訴陳猶,也隻說了她從小被人孤立針對,那些經曆陳猶聽着心痛,但與她相處時,是絕不會展露他知道這些的。
孟燈總會懷疑,懷疑陳猶對她的真情。是啊,連他自己都懷疑,愛到底是股怎樣的力量,才會将他們倆放在一起。
兩個柔情的人啊,他們的心如此靠近。
陳猶将自己喜歡孟燈的事情,告訴過陳聞欽也告訴過徐清,他向母親問自己,問他可以嗎?徐清隻是露出一副慈祥的笑來,從書架上挑選出,将一些女性成長的經典名著遞給陳猶。
她告訴他:“我的孩子,你不能明白女孩的心的。除性别結構差異,因為這個社會存在着性别矛盾,有一股力量讓兩性陷入自身性别的困境,于是我們很難理解另一個性别的處境。
“你知道我是個心理學研究者,面向的研究對象會主觀偏向女性。告訴你一個我很久之前發現的事情,作家之中,很少有男性會讀女作家的書,比如出名的《小婦人》《飄》《簡愛》等等。
“一個女性作家要寫作品,她們會拜讀前人、榜樣之書。由于處境,女作家既要讀男作家的書,也要讀女作家的書。而男作家呢,他們隻需要讀他們的男人的前人的書就好了。不僅在于男人自大,也在于他們對女作家的蔑視,對其作品的貶低。
“而我所說的‘由于處境’指,女性寫作在以前,是會遭受抑止的。男人将男人的作品評價為好作品,對女人的作品趨之若鹜,高高在上地點評。女性作品不受主流吹捧,反而男性作品被說很有價值。
“在各個行業,女性就業就遭受着男人的職責與打壓。這些問題至今都仍未被完全解決,這就是女性所處的困境。
“而男人們視若無睹,享受着性别特權。”徐清說話很嚴肅,她沒有因陳猶此時僅此十六歲就緩和态度,“其實男人也有困境。我們都是被父權制約束和捆綁的人。唯有相互理解,放眼出于自己的困境,也看另一個性别的困境,才能真的好好相處。”
轉而,她的語氣溫和下來:“阿猶,你或許很難理解這世界的部分道理,因為它們隻是久而久之形成的秩序。你可以戀愛,當然可以了,但戀愛的基礎是,責任心、承擔能力和分寸。”
陳猶點了點頭。他幾乎不反駁母親的說法,因為相較于陳聞欽,徐清的話更為中肯、一針見血和讓人易于接受。
徐清接着說道:“你很難理解孟燈的心,但母親能理解。我不能告訴你,這需要你自己去學習。所以,如果你好奇,就讀一讀這些書吧,将自己的繭剖開,才可以看見世界。”
陳猶似乎明白了,他先粗淺地想,不是孟燈不勇敢,是他将這些想得太簡單了。他要她的信任,就要有能承擔那些選擇的後果的能力。
他向父母求學,孟燈卻隻能自己摸索。他想走到她身邊,想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在情感上,似乎一竅不通,他想當她的小老師,就像她也是他的情感老師一樣。
陳猶想,這或許就是愛了。他想到愛的力量,想到伊麗莎白·□□·勃朗甯(勃朗甯夫人)的詩:“在善與惡的較量中,像死亡一樣強烈的愛又使我獲得了新生。”
還有,“如果敢于去愛能夠算是一種美德,那我就不完全是一個無用的廢物。”
這些日子,孟燈和陳猶逐漸沒了初相戀時的扭捏和擔心,陳猶時不時蹦出些情話酸詩,孟燈開始脫敏,兩人最經常一起在圖書館學習,一待就是一天。
李枝梅和盛纾好像也沒發現什麼,兩人在他們面前一直保持距離,君子之交。孟燈有時到陳猶家中去,遇見徐清,她會言笑晏晏地給孟燈送些小禮物,有時兩人聊天,徐清會和孟燈聊起一些心理疏解的方式,美其名曰是減少學業壓力。
孟燈的十七歲生日,陳猶送了她一套百科生物學,其實就是植物學、細胞生物學、基因學什麼的高中延伸書都買來送給了她,花了好幾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