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歸是被嗆醒的。
舌尖小汩暖流劃過,他喉結無意識地上下滾動,吞咽不及,紀歸劇烈咳嗽一聲,猛地睜眼——
"紀哥!"
入眼先是白色的天花闆。紀歸循聲轉頭,蘇筱筱就扒在床頭,一副馬上喜極而泣的表情。
"吓死人了!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紀歸緩慢颔首,見蘇筱筱撂下手中盛水的鐵勺,伸手,手背貼上紀歸額間,另一隻手覆上自己的,感受紀歸的體溫。
紀歸這才意識到,是蘇筱筱在給自己喂水,差點沒把他嗆岔氣。
"這裡有溫度計。"
淡漠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倏然将紀歸的思緒拉回方才那則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紀歸恍神,下一秒,擡手做了個虛環抱的動作。
小姑娘的體溫好像依舊停留在胸膛,紀歸有一瞬間分不清,現在自己所處之地,到底是另一個幻境還是真實世界。
那道紀歸在熟悉不過的聲音過後,蘇筱筱便沒再接話。
紀歸放松垂下手臂之前,瞥了眼外側的皮膚——光潔白皙,并未有半點受傷的痕迹。
他撐着上半身,從床上躺起來,略過站在後面的人影,目光隻落在蘇筱筱身上。
緩道:“我暈過去了?”
蘇筱筱嗚嗚兩聲:“他把你扛到校醫室來了,醫生說你血壓有點低,可能是迷走神經暈厥,叫你平時多點喝水,保持運動。”
不用說,話裡的‘他’紀歸知道是誰。
紀歸點頭,這段時間工作量确實比較大,來南京前一天,才将前幾個月積壓的工作熬夜趕完。
雖然以前紀歸也不怎麼注意養生,但這半年來身體頻頻出點小問題,他自覺是該重視點了。
蘇筱筱那雙大眼珠一斜,是向紀歸示意身後的龔淮嶼,湊上前,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
“哥,他還給你灌了幾顆藥,說是治雷什麼症的,你吃了應該沒事吧?”
紀歸聽聞愣了一瞬。頗為不解地偏視線,觑眼良久不作聲的那塊木頭。
他沖蘇筱筱搖頭,掀開搭在小肚上的純白薄被,坐在窄小的床邊,左右沒見到姚一帆。
“姚老師呢?”
蘇筱筱這才被點醒,忙道:“他先去展廳了,說下午還有會,工作等明天你休息好了再繼續。”
他現在的狀态确實不能很好的交接工作。說來慚愧,因為他自身的原因,耽誤了姚一帆的時間,又拖後了展覽的進度,明天還需要買點東西賠罪一番。
“好。”紀歸應下,跟蘇筱筱說了句那我們先回去,起身徑直略過龔淮嶼,掀開隔簾,往門口走。
“紀歸。”
紀歸沒聽見一樣,拉開門出了病房。
蘇筱筱緊跟在紀歸身邊,聽見身後緊随而來的腳步聲,轉頭快速看一眼,小聲叫哥。
等出了醫務室,紀歸環視一圈,發現自己忘記去大門的路了。
學校的醫務室他在上學的時候沒來過,D大校園占地面積偌大,他連現在所處的位置都分不清。
正想問蘇筱筱還記不記得來時的路,龔淮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身側,低頭看紀歸偏到另一邊的側臉。
“姚一帆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蘇筱筱啊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的,在這安靜地環境下,略顯突兀。她連忙擡手捂住嘴。
就見龔淮嶼不鹹不淡瞥過來一眼,蘇筱筱驚覺自己手臂汗毛隐隐立起。
她還是下意識有些害怕紀哥的前男友,氣場怪瘆人的。
紀歸拽住她往前走,蘇筱筱剛想說這條路好像離校門有些遠,随即,面前掠過黑影,蘇筱筱呆愣——
前男友把紀哥的手機從口袋裡抽出來,往後退一步。
“紀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紀歸脖頸間的筋跳了跳,蘇筱筱沒見過他這般模樣,好像下一刻就要暴起,給前男友甩一巴掌。
她卡在兩人中間手足無措的,看看左,望望右,最終選擇盡量将自己縮小一點。
“你過來幹什麼?”
龔淮嶼指尖拂過掌心中,有幾處磕碰痕迹的手機殼,一摸就知道紀歸收了個二手機。
“我不知道姚一帆是和你對接項目的負責人。”龔淮嶼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言下之意,他沒想到姚一帆會提到自己婚約的事情。
紀歸不想一秒就懂龔淮嶼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早就能精準捕捉與解讀對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紀歸伸手,指節都在用力:“手機還給我。”
對峙幾秒,龔淮嶼終于反應過來,如今無論自己做什麼,紀歸都不會像以前一樣,态度柔軟下來分毫。
他幾乎是無措的。
這種感覺在之前他将紀歸關家裡,後者躺在床上,死寂一般地譴責他作踐自己的時候,也産生過。
他隻得再重複一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
紀歸面色淡漠。
解釋一詞從龔淮嶼口中吐出,他沒有任何下意識的情緒起伏。
原來心死是這種感覺,紀歸甚至是有些享受的。
這個不鹹不淡的解釋遲到了這麼久,不過他還是想聽,不是帶着原諒的目的去聽,他早已放棄,他如今隻是更想給過去和現在的自己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