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湖心亭裡隻剩他一個人,謝遙集的視線終于舍得從手機屏幕上挪走。
遠處結冰的湖面上不知被誰放了幾盞花燈,盈盈地發着亮。
還是算了吧。
他把手機屏幕按滅,像是勸慰自己一般地搖頭道。
像林藏初這樣的人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被三角函數和之乎者也困住。
就是不知道,沒心沒肺的少爺有沒有在未來留個位置給他。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謝遙集想,他到底沒能躲過去,還是落到了這種等待審判的地步。
他歎了口氣,頗有些自嘲地把手機揣回口袋,在夜風中又站了一會兒,打算回家。
……還沒來得及離開,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毫無規律可言,但踩在地上的每一步謝遙集都熟悉得像是聽過千百遍。
然後他就聽見林藏初的聲音。
謝遙集動作很慢地轉過身,看見少爺向他跑過來,站定,氣喘籲籲地按着膝蓋。
“果然是你啊……我真的沒看錯。”
林藏初外面隻套了件加厚的沖鋒衣,腦袋上沒戴棉帽,脖子上也沒有圍巾。
謝遙集怔怔地看着他,心髒劇烈地開始跳起來,連眼睛都忘記眨。
他的視線落在這人被凍得發紅的耳尖上,有很多的話想問,比如為什麼忽然來見他,比如最近沒來上學是在忙什麼,又比如做好的決定還有沒有轉圜餘地。
但謝遙集張了張口,最後出來的話卻是:“……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些?”
“因為想見你。”
林藏初氣還沒喘勻,直起身又緩了緩,一句話被他分成兩句講,“所以,出門走得有些着急。”
“……”
剩下的話沒有說,因為謝遙集忽然上前一步,死死地将他抱進了懷裡。
少爺吓了一跳,但意料之外地沒有掙紮。他沒問這些天為什麼謝遙集不發消息,也沒講那些大道理,山盟海誓。
他抱着謝遙集的後背,視線有些躲閃,又像是下定什麼決心地深吸一口氣。
“我明天就要走了。早上七點的飛機。”
“……嗯。”
林藏初:“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見上一面。以後想你的時候才能以防萬一。”
“……嗯。”
謝遙集聽見自己胸腔裡鼓噪的心跳聲,大腦轟鳴,在别離的既定事實前如同海嘯席卷而過、淹沒所有。
良久,這場緊密的擁抱終于結束。
他把人放開,聲音很輕地問:“真的想好了?”
被壓抑的情緒和無處釋放的占有欲交纏在一起,無法剝離。
有那麼一瞬間,謝遙集幾乎想把林藏初用繩子栓起來,牢牢地綁在身邊,朝着完美既定的路線走,一輩子也别分開。
但是少爺的尾音上揚,漂亮的淺棕瞳孔熠熠發亮地看過來:“當然想好啦。”
“雖然不知道是對是錯,但是管他呢?人能活着的時間這麼短,總是要向自己喜歡的道路去走一走的。”
“還有你……”
他認真地重新喊了遍對方的名字,這次是珍而重之的語氣:“謝遙集,我會想你的。”
于是謝遙集又把自己那些荒誕的計劃全部推翻了。
他看着林藏初,向後退了一步,将手腕上那條戴了很久的紅繩手鍊褪下來。
“這是我……家裡人送的。”
謝遙集握着少爺的手指,動作很輕,帶着紅繩的珠鍊被他順着腕骨套進去。
他說:“就當是留個念想。”
玉石冰涼的質感碰在皮膚上,林藏初朝着路燈舉起手,看見紅繩底下墜着的流蘇和銀飾。
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生物晚自習,兩個人被罰站,那隻被謝遙集偷偷遞過來的、尾巴上綁了紅繩的硬紙殼小貓。
不舍的心緒在這一刻忽然被抽絲剝繭地拉長,林藏初抿了抿唇,後知後覺地品到了自己心裡那點兒發酸發澀的難過。
寥寥無幾的煙花在寂靜的夜空中先後炸開,随即連成五彩斑斓的一片。
他往謝遙集的方向走了幾步,胳膊搭在對方的脖頸間。
冰涼的鼻尖相碰,林藏初偏開一點角度,在對方怔然的目光裡,鄭重地落下一個不帶任何情欲的親吻。
“你會記得給我打電話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