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回答謝遙集再沒聽清,前排和後排本來就離得遠,加上此時的教室又格外吵鬧。
他隻能看見那個同學似乎是湊過去講了些什麼話,随後被少爺開玩笑地罵上幾句,撞了下肩膀。
周圍一群人都跟着哄笑起來,溜出座位過去其樂融融地湊熱鬧,又被下個忙着趕時間過來發糖的人扒拉開:“不許再擠了!快上課了!再磨蹭就要發不完了!”
于是謝遙集的視線又重新落回到自己的桌面,上面擺着林藏初方才離開座位時偷偷放過來的巧克力。
五顔六色的包裝攤在寫到一半的試卷上,好像數量比其他人的要多上不少。
謝遙集其實不怎麼喜歡吃巧克力。兒時聽見其他家的孩子朝父母哭着吵着要吃糖吃零食的時候,奶奶也問過他。
年幼的謝遙集看着奶奶佝偻的背搖搖頭,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說謊”這項算不上光彩的本領。
但後來奶奶還是捎回來一條臨期的巧克力,不知道是從哪裡弄來的,拆開後顔色發白,口感很硬,咬在嘴裡的時候特别苦,謝遙集硬是咽了說好吃。
奶奶也很高興。直到很久之後謝遙集才知道那是她特意去鎮上買的,原價不算便宜,因為放得時間太久所以商家打了折,被奶奶歡天喜地買回來給孩子嘗一嘗。
再後來,家裡隔三差五地就會出現不同種類的巧克力,有時候是過期的,有時候是已經融化一半的。甜的苦的都有,甚至有次還是酒心的,齁得喉嚨發膩。
再再後來,奶奶就去世了。沒人送他巧克力了。
“哎快快快,謝神你挑一下!”
有同學正好拎着袋子發糖發到他這邊,擠過來的時候還倒黴地撞歪了張桌子,“棒棒糖!你喜歡這個葡萄味兒的還是橘子味的?”
謝遙集從冗長的回憶裡緩過神,面前是滿滿半袋種類繁多色彩缤紛的糖果,同學說話的語速飛快:“要上課了!記得幫林神也拿兩根!謝神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吧?”
“……謝謝。”他從袋子裡挑出來四根橙子味的棒棒糖,“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同學對着他露出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又緊趕着跑去後面的座位發糖了。
到最後上課鈴響的時候,謝遙集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糖塊和巧克力,甚至裡面還摻雜了幾塊不知名品牌的壓縮餅幹。
幾秒鐘後,林藏初氣喘籲籲地舉着空袋子回來,撐着胳膊就要往座位裡面跳:“草啊,真累死我了。”
謝遙集反應比他慢了一步,轉眼對方就已經好端端地坐正,還不忘幫他整理鑽過來時弄亂的書包:“事急從權,事急從權哈,我剛才注意了,絕對沒有踩到你!”
林藏初環顧一周,發現老師還沒來,于是小小聲地跟謝遙集吐槽:“你不知道,我剛才差點被擠扁了,以前怎麼沒發現咱們班人這麼多?走得亂七八糟的。”
“畢竟是過節,熱鬧。”
謝遙集将那兩根橘子味的棒棒糖遞給他。
林藏初這才注意到自己桌子上的盛況:“我去……大家發了這麼多糖?”
謝遙集:“嗯,前前後後來了好幾撥。”
最後一個發糖的同學因為要上課來不及,又正巧隻剩下南排的六個位置沒發,幹脆把剩下的糖全塞過來了。後面兩桌随便抓了兩把,其餘的就都留給了林藏初。
林藏初把裡面的柑橘味硬糖通通挑出來,和謝遙集遞給他的棒棒糖放在一起。
想了想,又把硬糖分出去些,往男朋友那邊推。
“……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少爺拙劣的借口如是道。
謝遙集看着他,沒動,但也沒拆穿,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對方希冀居多的聲音:“好同桌,今晚的數學卷子我能不能少做幾張啊?”
這一出招數理應叫“借花獻佛”,但是哪有人連送禮都不提前問問對方口味,大大咧咧地隻送自己喜歡的?
可林藏初偏偏還就誤打誤撞地蒙對了。
推過去的透明硬糖被人歎着氣撿走,包裝紙撞到一起,在掌心裡發出細碎的嘩啦聲。
謝遙集說:“……可以,下不為例。”
也不知是這句話在林小少爺心裡的驚喜占比有多重,他的眼睛倏地亮了,似乎是還想再跟人說些什麼,沒來得及開口,物理老師就已經出現在教室門口。
林藏初隻好遺憾地把方才靈光一現蹦出來的新點子揣回心裡,規規矩矩地跟着其他同學一起把上次月考沒講完的理綜卷掏出來。
物理老師屢次驚奇地将目光投向這邊的角落,分心太多,以緻于每講完一道題就要停上幾秒。
等發現林藏初竟然真的在跟着課堂節奏做筆記,她震驚得險些把卷子脫手——
平日都在課上大睡特睡的人,今天怎麼忽然轉性,一反常态地聽起課了?
那個成語叫什麼來着……醍醐灌頂、浪子回頭?
對于自家學生的這種變化,物理老師感動得無以複加,實在沒忍住,下道題就把人從座位上給點起來了:“林藏初。”
“你過來,上黑闆試着畫一下這張圖的受力分析。”
林藏初原本還在苦苦埋頭研究前面的物理選擇題,猝不及防從遠在講台上老師的嘴裡聽見自己的名字:“?”
林藏初緩緩站起,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嗎?”
物理老師的目光裡飽含深情、微笑和鼓勵:“是的,沒錯,就是你。”
林藏初:“……”
不是,上課前也沒說有這一項活動啊!
他在課桌底下絕望地掐了下謝遙集的胳膊:能不能想個辦法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