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初把題往前一遞,人也跟着往後退了兩步,跟謝遙集之間的微弱距離一瞬間拉開了。
“喏。給你。”
謝遙集:“……”
他沒答話,也沒去接,握着傘柄的手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幾分,抖下來一大片雪。
“哎!”林藏初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又往傘下面竄了幾公分。
“你帕金森啊?連把傘都拿不穩。”
兩人之間原本已經拉開的距離重新拉近,謝遙集的目光落在這人頭頂圓圓的發旋上,沒忍住扯了扯嘴角。
“抱歉,不是故意的。”
林藏初:“……”
“算了。”
“你趕緊把題拿走。怪沉的。”
謝遙集從善如流地單手從他手裡接過那幾份英語基礎套卷,拉開鎖鍊,裝進了書包裡。
交接結束,林藏初得了這人一句謝謝,不知為何身上像是有螞蟻在爬似的不自在。
可能是被凍得時間長了,也可能是因為下雪天跟人同撐一把傘。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走得也很慢,一時周圍隻剩下了窸窸窣窣的踩雪聲。
籃球架的網筐結了冰,上面憨态可掬地卡着隻不知被誰扔上去的籃球,滑稽得很。
有松鼠噌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樹枝搖晃,大片大片的雪掉下來砸在地上,變成樹根下一小撮安靜的雪堆。
會議地點在南樓的五樓多媒體教室,南樓是高一高二的地盤,林藏初自打升了高三就再也沒去過。
倒是謝遙集因為職務在身,經常流竄在南樓的各個樓層和多媒體教室裡開會。
南教學樓外面的玻璃門緊閉,被厚重的棉質簾子擋着,看不見裡面。
謝遙集站在門外收了傘,林藏初先他一步将門推開,外面的冷氣跟着縫隙刮進來,把厚厚的棉簾子吹開一角。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謝遙集低着頭,抖了抖傘上的雪,閑聊似的提起個話頭來。
“放假前在南樓幫忙整理資料,結果巡察老師以為沒人,把樓門給鎖了。”
“啊?”
林藏初把被風吹起來的門簾掀得更大了一點,“那你怎麼出來的?”
“當然是跳窗。”謝遙集定定地看着他,隻道,“還在樓下找到了個同命相憐的倒黴蛋。”
“那天的雪特别大,倒黴蛋從窗戶往外一跳,落地的時候頭朝下栽在了雪堆裡。”
“還威脅我……”
林藏初越聽越熟悉,越聽越不對勁:“等等,這個倒黴蛋是——”
“……威脅我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謝遙集慢悠悠地把沒說完的話接上了。
林藏初:“……”
這個倒黴蛋好像是他。
犯了錯誤被老師留下打掃衛生,結果掃着掃着躲在角落裡開了把遊戲。
打完出去一看人都走了,走廊裡隻剩了個态度冷冰冰的學生會主席。
那個時候他和謝遙集的關系沒有後來那麼僵,但也算不上好。
所以林藏初沒吭聲也沒打招呼,一路沉默地跟人走下樓,沉默地擰開窗戶把手,沉默地蹲在窗台上縱身帥氣一躍——
然後把自己倒栽蔥似的插在了外面的雪堆裡。
謝遙集當時好像是笑了。
平時高冷又嚴肅、端得要死的人頭一次笑得那麼大聲。
他當時怎麼回的來着?
“再笑把你舌頭拔了!不準往外說,不然找人揍你,聽見沒有?”
時隔一年,當初林少爺放的狠話擲地有聲地重新出現在了腦海裡。
林藏初:“。”
謝遙集看着他,也不說話,就隻是笑。
笑夠了才問:“想起來了?”
“……”林藏初懶得搭理他,癱着張臉自顧自地轉頭往樓上走。
謝遙集腿長,幾步功夫就把人給追上了。他往左走林藏初就往右,大有一副誓死要遠離這人的樣子。
“生氣了?”
謝遙集湊過去想看這人的表情,林藏初沒給他這個機會,扭過頭,又往上跨了三個台階。
謝遙集摸摸下巴,心道這是真的把人逗生氣了,琢磨着要去哄人。
……但少爺壞脾氣的樣子也這麼好玩兒,又有點舍不得哄。
謝會長強壓下嘴角的笑容,私心似的想把這人的别扭樣再多瞧上一會兒。
他看出來林藏初其實沒有真的生氣,隻是平時嘴沒把門慣了,偶爾被這麼追溯一下過往,不知道該接什麼。
——林藏初确實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在。
因為他方才經人一提醒,想起去年遇見謝遙集這碼事的同時,也想起來了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麼要對着人莫名其妙地放“找人揍你”的這種狠話。
林藏初上樓的速度越來越快,也不回頭,隻是一個勁兒地走。
仿佛這樣就能把當初的心情甩掉似的。
林少爺當時蹲在大雪紛飛的窗台上,回頭朝着冷冰冰的謝會長一望,心裡想的是:
謝遙集這人,怎麼能長得這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