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不開。
果然看事物不能隻看表面。
臨到近前他才發現謝遙集的步伐有些晃。
校服領口和發尾也沾了些白色的雪,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謝遙集拉開書包拉鍊時用的是左手。垂在身側的右手以一個非常隐蔽的角度掌心向内微微彎着,從始至終都沒有擡起過。
如果林藏初沒記錯,謝遙集在上課前是有用右手轉幾下筆的習慣的。但是今天沒有。
他眼睜睜看着這人咬開筆蓋,全程無右手參與地翻開老師正在講的化學卷,非常自然地左手持筆,再非常自然地跟着老師的講課節奏開始訂正答案。
……就是字有點醜。
跟自己的筆迹不相上下。
林藏初很不合時宜地想起謝遙集當初用左手幫他寫的那份三千字檢讨。
除此之外再沒見過這人用左手寫過字。
謝遙集不是那種講究化學課不開小差的人——往常就算是再忙也會見縫插針地回個紙條。
林藏初看着被自己推過去、但對方罕見沒有注意到的紙條,心裡隐隐約約地有了猜測。
趁着化學老師回身闆書的功夫,他皺着眉拍了下謝遙集的肩膀:“喂。”
謝遙集的反應像是慢了半拍,隔了幾秒才轉頭看他,有些疼似的:“……怎麼了?”
林藏初沒說話,直接越過人,把對方一直藏着掖着的右手往前一拽。
謝遙集始料未及,等想收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林藏初清楚地看見上面滲出來的鮮血,以及這人僵硬的手腕關節。
“……”林藏初問,“摔了?”
謝遙集努力想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但失敗了。
“嗯。”他低聲道,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讓人丢臉的事,“路上摔的。”
講台上好像是進行到了探讨環節,老師和同學各執一詞不逞相讓,兩個人的對話被教室裡嘈雜的讨論聲蓋過去。
“又在偷偷藏傷口。”
林藏初垂着眼睛,視線落在這人因為疼痛而微微發顫的手指上,“就這麼怕被我看見?”
“……”
那股想要把手抽回去的力道忽然消失了。
又過了很久,林藏初才聽見這個人開口,嗓音很低,又帶着點生澀的啞:“嗯。”
“……太倒黴了。”倒黴到不想讓你看見。
“丢臉。”
林藏初抓着謝遙集的手,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講台上的人還在吵,吵到一半老師終于想起來班裡還有謝遙集這麼個物理外挂般的存在:“謝遙集呢?”
“你起來說,這題該選什麼?”
一瞬間,所有前排和老師争吵的、後排摸魚的同學,全部都被吸引注意力地瞧過來。
林藏初和謝遙集兩個人處于班級正中間,就這麼以這種扭曲的奇怪姿勢進入了衆人的視線:“……”
忙着和學生吵了半節課架的化學老師終于發現不對:“你倆幹嘛呢?”
化學老師年過五旬,但腿腳與年輕時相比毫不遜色,爬五層樓也輕輕松松不在話下,此時此刻一個箭步就竄到了教室中間:“上課不聽課!還偷偷搞小動——”
林藏初趕在最後一秒,險之又險地從自己書包裡抽出來上學之前,林媽媽好說好勸硬塞進去的紗布和碘伏棉簽:“……那個啥。”
“老師,他手壞了,我在幫忙包紮。”林藏初如實相告道。
“啊??”化學老師緊急刹車地把剩下的半截“搞小動作告訴你們班主任”咽回去,“手壞了??!”
林藏初點點頭,舉着謝遙集動彈不得的手腕往前遞了遞。
謝遙集配合地往前傾了下身,好讓化學老師看得更仔細點兒。
掌心腫了手背破了,下面的腕關節處更是青紫一片,看着都觸目驚心。
化學老師長長地“嘶”了聲,眉頭緊鎖,好似下一秒就要把人送去門口診所:“沒傷到骨頭吧?手還能動嗎?”
謝遙集搖頭又點頭,剛想說沒事,就聽見老師語氣心疼地關懷道:“這樣吧,這周作業你先不用寫了,手好了再說。”
“休息休息,好好養傷。”
還在旁邊舉着紗布的林藏初:“?”
化學老師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托謝遙集右手傷勢的福,老師隻叮囑他多加休息、又叫林藏初好好幫忙消毒之後就沒再管過這邊。
林藏初拿着紗布一邊纏一邊歎氣,纏一下看謝遙集一眼,然後再接着歎氣。
謝遙集摸不清他什麼意思,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纏得像個粽子一樣,腕骨處還打了個醜陋的蝴蝶結。
他才終于聽見林藏初歎完最後一口氣,道:“好羨慕。”
謝遙集:“……”
“但是看着好疼。要我故意摔的話我也不太敢摔。”林藏初又說,“憑運氣……我還不至于倒黴到這種程度。”
剛想開口接話的謝遙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