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十幾分鐘之後,其他考場所有或無聊摸魚、或生死時速地寫着英語作文的一班學生就聽見牆上二十多年沒換過的廣播滋滋拉拉地響起來:
“下面播報一則通報批評:查,高三(1)班林藏初、高三(16)班孔霄,于英語考試期間交頭接耳、違反考試紀律,被監考老師當場捕、獲。”
五樓遙遠的第一考場中,謝遙集轉着筆的手指一頓,敏銳地注意到蔣主任用了“捕獲”一詞,并加了憤怒的重音。
……明明兩小時前才分開,這人怎麼轉眼間就把自己給送到了政教處?
謝遙集盯着自己早就寫完的答題卡,按動筆芯被無意識的按進按出,忽然有點坐不住了。
會成績作廢嗎?還是要回家反省?
林藏初雖然平時小錯不斷,不是在試探政教老師的路上就是在試探班主任的路上,但也不至于犯過什麼被記檔案的重大錯誤。
……還有,孔霄是誰?
廣播裡蔣主任正在慷慨激昂地進行到“為教育本人,警示他人,我校……”的宣判環節,謝遙集長長地舒了口氣,舉起了手。
“……老師,我肚子疼,想去個衛生間。”
負責監考第一考場的是個漂亮的年輕女老師,也正跟學生一起無比認真聽着通報批評吃瓜。
第一考場的監考向來輕松,女老師全程都沒怎麼嚴加看管,猝不及防有人舉手請假,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向聲音的來源方向看過去。
看清出聲的人是坐在考場第一位置的人之後監考老師疑惑更笃,她雖然沒怎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好學生,但平時在辦公室裡也有所耳聞:“去衛生間可以,但是卷子得提前交上。”
沒有多費口舌就得了批準,謝遙集松了一口氣,拿着答題卡站起身:“嗯,我寫完了。”
監考老師接過他主動遞過來的、寫得滿滿當當的答題卡,目送謝遙集匆匆出門的身影,又低下頭去,把視線放在了這人交上來的答題卡上。
她之前聽教學組長說,這次的英語卷出的超級難,各班及格率估計要往下掉一大截。
背面就是改錯和作文,年輕老師恰巧也是教英語的,打眼一掃,不僅改錯十個全對,作文内容也是二十往上的水平。
她又把答題卡翻了個面。
……好家夥,前面聽力也全對。
——這就是組長說的,英語超級難,難到全年級過一百二十分的,可能不會超過十個?
年輕老師忍不住擡頭看向門外的走廊,但是外面空空蕩蕩,早已經沒了謝遙集的影子。
*
謝遙集一出考場就直奔三樓政教處。
政教處的門虛虛掩着,他懸在門上的手指還未落下,就聽見裡面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嚎聲:“整整三天啊!”
“這下我真的要被我爹打斷腿了嗚嗚嗚嗚嗚……”
随後是林藏初略顯無奈的歎息聲:“沒辦法的事,節哀。”
謝遙集推開門進去,裡面兩個一站一坐寫檢讨的齊刷刷的望過來:“?”
“我草……我沒看錯吧。”站着的孔霄盯着門口的人眼神呆滞地喃喃,推了推旁邊同樣怔愣住的林藏初,“這是不是那個,總考第一的學生會主席啊?”
他等了好幾秒,都沒等來自己半個小時前剛結交的難兄難弟的回複。
再一看,這人已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似乎是想往門口的方向走,但腳下卻又有些猶豫,留在原地躊躇不前。
林藏初抿了抿唇,問道:“……你怎麼來了?”
謝遙集把門關上,走近了在他身邊站定,并選擇性無視了旁邊瞠目結舌的孔霄:“沒事閑的,來看看熱鬧。”
林藏初:“……?”
心裡那點纏繞連綿的疑雲被謝遙集一句話輕飄飄全部打散了,他收起自己還沒來得及出現的感動,無語道:“英語考試還沒結束吧。”
“嗯。”謝遙集口吻淡淡,“所以我提前交卷了。”
屋子裡一共三個人,一個提早交卷,兩個分數零蛋。
林藏初幾乎有些懷疑謝遙集是來炫耀的:“……你故意的嗎?”
走廊刺耳的交卷鈴長長地響起來,那邊孔霄感受到空氣裡硝煙彌漫針鋒相對的氣息,已經戰戰兢兢地自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極低。
謝遙集問:“故意什麼?”
“故意過來炫耀你提前交卷也可以考得很好的成績。”林藏初說,“順便再來關懷一下自己違紀的同桌,看看對方是不是偷偷地躲在政教處的桌子下面哭鼻子——”
刻薄出口的擠兌言語戛然而止。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謝遙集忽然把手伸了過來,拇指放在林藏初的眼睫下面很輕地蹭了蹭。
“……所以你哭了嗎?”
林藏初聽見他問。
熟悉的、有些微涼的指腹。
林小少爺臉上後知後覺地有了癢意,慢半拍地伸手拍掉謝遙集的手:“誰哭了!”
頭頂上傳來對方的悶笑聲,林藏初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故意捉弄了,臉紅耳熱地喊:“你……謝遙集!”
謝遙集于是止住笑:“嗯,在呢。”
“……”林藏初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謝遙集越過他,走到孔霄旁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撿起來林藏初放在桌子上沒寫完的檢讨書:“還剩幾千字?”
林藏初:“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