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廢棄的後街其實離一中直線距離不遠,但勝在地理位置偏僻,所以平時除了偶爾約群架的學生,根本就沒什麼人來。
謝遙集的頭還是有些暈,他的視線落在蹲着的、在他印象裡“嬌生慣養”的少爺身上。
對方的左手牢牢地壓着趴在地上的人的後頸,看起來像是做慣了這種事似的遊刃有餘。
林藏初空着的手随意從地面拾起一塊邊緣尖銳鋒利的石片,對着花T恤剩下那側幹淨的臉頰拍了拍:“問你呢。說話啊。”
花T恤趴在地上哭喪着個臉不敢動:“我沒真想動他……誰讓他拒絕我妹的情書,就尋思給個教訓……”
林藏初也不知是聽了還是沒聽,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給個教訓?”
花T恤的臉被地上的磚瓦片硌得疼:“不不不沒有都是我瞎說的,就是路過,路過……”
林藏初似乎是蹲得有些累了,他站起身,鉗制人的姿勢從按着變成踩着:“你自己說,是交錢還是挨打?”
一旁捂着腿哀嚎的同夥立刻嚷嚷:“老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林藏初“啧”一聲,眯着眼看過去:“……你想報仇?”
“他不懂事!瞎說的!”
花T恤趴在地上心裡有苦說不出,隻能莽足了勁以表明自己改過自新的真心,“哥,你信我,我這口袋裡還有幾張飯錢,全給你們。”
“……今天的事能不能就這麼算了?”
于是林藏初又把視線移回到花T恤的身上。
對方正眼巴巴帶着一片希冀地看着他。
“也行。”林藏初擡了腳,“那你過去,給他道歉。”
“他要是能原諒你,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
林少爺把手裡捂熱的石片向上抛了抛,口吻散漫,“要是沒原諒,那今天高低得弄個結果出來——”
花T恤艱難地擡了下頭,發現這位一打三毫不費力的爺說的是謝遙集。
他一咬牙,跌跌滾滾地從地上爬起來,猛地竄到了謝遙集的腳邊,動作利落一氣呵成地“咣”一聲跪下了:“對不起!”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們吧!”
這一整套投降道歉連招實在太過絲滑,就好像從前也做過很多遍似的。
謝遙集剛緩過胃裡那陣要命的絞痛,額頭的冷汗還沒消幹淨,下意識低着頭看了對方一眼。
原本神氣的花T恤此時已經變得灰頭土臉,眼眶和下巴各自青紫了一塊,臉頰上是一大片夾污帶血的擦傷。
他又往不遠處站着的人臉上看。林藏初臉上沒傷,幹幹淨淨,隻是眉頭仍在皺着。
“……”想說的話啞在嘴裡,謝遙集無視自己腿上被汗水洇濕而疼痛加劇的傷口,道,“精神損失費。”
他朝地上跪着的人伸手:“給錢。”
*
一直到走出去五十米遠,林藏初都沒敢相信謝遙集竟然隻是拿了人家的一百塊錢就把這場以多欺少的霸淩草草了事:“不是,你就這麼算了?”
“都不說打他們一頓出個氣?”
謝遙集表情平靜地捏着張賠償來的百元大鈔,忽然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藏初的步伐忽然頓了一下,罕見地沉默了,沒回。
半晌,才沒好聲氣地回了句:“你管我。”
謝遙集止住話音,又換了個問題:“原來你打架這麼厲害。怎麼練的?”
林藏初:“……你廢話好多。”
膝蓋上的傷口還在疼,謝遙集摩挲了幾下自己校服外套的袖口:“好奇一下救命恩人,不行嗎?”
“小時候被逼着學了幾年跆拳道。該我問了——”林藏初說,“上午為什麼缺考?”
謝遙集的呼吸倏地錯了一拍,又被他不動聲色地續上:“家裡有點事,耽擱了。”
林藏初很有自知之明地沒再接着這個話題往下問。
他想了想,有點八卦似的,扯了個沒那麼重要、但又叫人有點抓心撓肝的閑聊:“你真拒絕人家妹妹的情書了?”
謝遙集哪裡記得到底是哪門子的情書,隻不過别人送的他一律沒收過,奶茶也一概以“過敏”的理由退了回去。
他隻好道:“可能吧。”
林藏初設想了一下自己妹妹送情書慘遭拒絕的場景。
他忽然覺得謝遙集被人攔在路上似乎也有那麼一點兒情有可原——換作是他估計也會找對方去約架。
林藏初抽了抽嘴角,十分及時地停止了自己這個危險的想法。
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一中的前街,與後街的破敗無人不同,這裡煙火喧嚣、熙來攘往,放學的高中生骈肩接迹地擠滿每一家小小的餐鋪。
林藏初指着一家米線店掉了兩個字的牌子,征詢同桌的意見:“進去吃?”
謝遙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是學校裡很有名的那家米線店。
他其實已經有些餓過勁了,胃裡現在的感覺就像是憑空裝了塊硬邦邦的石頭。
疼且難受,但是又吃不下去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