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開場還有十分鐘,江淮提前去前邊候場 ,喻知站在通道口一側觀戰,旁邊觀衆席的位置坐滿了人。
熟悉的AI女聲響起後,在一陣歡呼聲下,一束光打亮了八角籠。
這回江淮碰上的是個新人,今天是第一次打。他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皮膚黝黑,體型壯實,眯着眼,不太适應頭頂的強光,稍稍弓着背,看上去有些怯場。
随着提示音落下,雙方開始出手。那人像是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準備,連防禦了好幾下後才主動出擊。
意識到他終于開始動真格後,江淮落拳的力道也逐漸加大。
等過了幾招,江淮找準時機,猛地将人撂倒,那人緩了幾秒後又爬起來,又撂,又躺,又爬……周而複始,江淮抹了把快滴進眼睛的汗,忍不住喘了口氣。
觀衆的歡呼聲倒是一直不減,他們都對這樣周旋的場面喜聞樂見。
喻知保持着倚牆的姿勢,眉頭無意識皺在了一起。
他旁邊還站了倆人,一個黑衣服一個黃衣服,都印有場館的标識,大概是負責不同區域的管理人員悄悄跑出來觀戰,叽叽喳喳地讨論八角籠裡的腥風血雨。
想轉移注意力的喻知自然而然地開始聽起他們的對話。
“豁,”繼江淮又一記拳頭把對手幹趴後,其中那個黑衣服道,“這哥是牛逼啊。”
“可不,”另外一個黃衣服附和,見被打趴的人又不負衆望地站了起來,他道,“這新來的可真拼。”
“知道為啥不?”黑衣服一臉“我知道”的表情問。
“為啥啊?”黃衣服很捧場地接茬。
黑衣服啧啧了幾聲,邊搖頭邊說:“是個可憐人。據說他老婆死了,小孩生病沒錢治,本來在工地幹活掙錢,結果前幾天把磚掉地上砸着人,要賠好多。”
黃衣服語氣帶着同情,連帶着看過去的眼神裡都有些不忍:“是可憐。”
被談論的男人此時再一次躺到地上,這回他似乎真的挺不住了,腫起的眼皮讓人看不清他現在還是不是醒着,随着倒計時一點點逼近“0”,他都沒有動靜。
台下的觀衆席喝彩聲漸漸變大。
江淮松了口氣,用手背抹掉臉上不知道從哪滲出的血,擡腳向籠門邁步,側頭瞥了眼站在通道邊的喻知——燈光很暗,隻能勉強分辨出身形。
“啊——”觀衆席一陣驚呼炸響,随即是比剛才更猛烈的騷動。
江淮還未把手搭上門把,隻覺得身後傳來一陣涼風,然後迅速側身躲避,但江淮的手臂還是被男人手裡攥着的刀片劃了一道。
黑拳隻論輸赢,不講規則,上台前都會簽署生死狀,上了台後怎麼樣都無所謂。
不過大部分拳手為了各留餘地,都不會把人置于死地,以免哪天輪到自己,更是很少攜帶武器,免得赢了比賽輸了志氣。
這回是江淮第一次遇見這麼棘手的情況。
男人嘴裡重複着我真的需要錢,面目猙獰地揮舞着手裡的刀片步步緊逼,淚水在臉上橫流,爆發出了比剛才強大十多倍的攻擊力,直往緻命的地方出手。
江淮赤手空拳,完全找不到機會反擊,一直節節敗退到後背貼上鐵網。
男人見狀,飛快撲過去,鋒利的刀尖直往江淮胸膛紮,江淮手疾眼快地握住他的小臂,兩人就這麼僵持起來。
男人平日在工地上風吹日曬的臉此刻青筋暴起,一改剛上場時的畏縮模樣,即使在發抖,也有一股子強大的蠻勁使出,把刀尖一點點推過去。
江淮整個人被壓制在鐵網上,細密的汗珠滴到腳下的海綿墊上,他雙手奮力抵抗,完全沒有其他精力再去找地方進攻。
場館此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八角籠,生怕錯過什麼刺激畫面。
喻知的心髒更是緊張得快跳出了嗓子眼,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小刀距離江淮隻差毫米,但凡他深呼吸一下,皮膚都能擦過刀尖。
操。
江淮暗罵一聲,心下一橫,幹脆撒開一隻抵抗的手,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往男人臉上揮去。
阻力的減少讓刀終于得以刺破江淮的衣服紮進肉裡,不過好在他出手夠快夠狠,男人的頭随着力道驟然偏向了一側,手上脫了力,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淺淺埋進江淮肉裡的刀也掉落在地。
男人的眼睛很快聚了焦,視線定在眼前的小刀上,飛快伸出手去夠。
江淮當然不可能再讓他抓住利器,搶先一步撿起小刀,然後迅速把膝蓋抵在男人的胸口上,以防他再站起來,又把刀尖對向他的眼睛狠狠刺下,在剩下一節指頭那麼長的距離時猛地頓住。
“别動,”江淮胸口起伏得厲害,望着男人恐懼的眼神威脅道,“不然我會刺進去。”
男人緊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咽了下口水,聲音有些顫抖:“你…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你不敢!”
“那你試試。”
江淮的神色晦暗不明,語氣裡帶着出乎意料的淡定,如果忽略他發顫的手,也許真的會以為他無所畏懼。
不過男人并沒注意到這一點,畢竟他已經被死亡的恐懼徹底籠罩,眼珠一動不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上面這把刀就落了下來。
倒計時再次響起,這次它沒有被中斷,一直數到了“0”。
随着比賽結果的宣布完畢,男人眼裡的恐懼逐漸被更大的絕望覆蓋。
江淮重重吐了口氣,把刀丢開,松開對男人的鉗制,沉默不語地看着他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片刻,低聲說了句:“我也需要錢。”
然後離開了八角籠。
一片詭異的靜默後,取而代之的是要将天花闆給掀起的喝彩聲。底下的觀衆都在為今晚絕佳是表演而鼓掌。
江淮在衆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通往休息室的員工通道。手心因為剛剛握刀的動作而不斷滴着血珠,伴着他的走向留下一道血迹。
原先看熱鬧的兩個員工本來也在為他精彩的表現喝彩,但見他帶着血走來,心下又有些發怵,飛快地彈到離通道幾米外的地方敬而遠之。
喻知呆愣在原地,看着江淮逐漸朝他靠近。說一點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畢竟江淮剛剛那副模樣,好像真的能和台上那個人拼個你死我活。就算喻知從小在勾心鬥角裡長大,也從沒直觀地感受過擺在明面上的殘殺。
喻知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在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後,又急忙收回步子,但從始至終江淮都沒看他一眼,而是直直離開,進了後台。
喻知大腦空白了幾秒,等回過神後,江淮早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裡。他一邊在心裡為自己剛剛的退縮而懊惱,一邊快步走去江淮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