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搖搖頭,陰郁的眼睛看了看江淮桌面上的作業,又看回他:“借我抄。”
江淮把一整摞試卷推到喻知面前:“您随意。”
喻知把按動筆的上端朝桌面一壓,用冒出的筆尖在試卷上洋洋灑灑寫下名字後開始謄抄了起來。
江淮奇怪地看了眼情緒斷崖式下跌的人,繼續補起作業。
等他圈上作文的最後一個句号時,頭上忽然打下了一片陰影。
何思遠站在江淮桌邊,朝坐在靠窗位子的喻知怯生生開口:“喻同學,可以出來一下嗎?”
喻知此時正抄得忘乎所以,壓根沒心思聽周圍的動靜,更何況還是一道微乎其微的聲音。
何思遠又用更小的音量喊了句喻同學。
依然無果。
江淮看不下去,拿手碰了碰手快寫得冒火星的人。
被這一打擾,喻知還在滑動的筆在紙面上劃出一道斜線。
“啧,”喻知不耐煩地看向罪魁禍首,眼裡充滿了哀怨,“你最好有事。”
江淮無辜地攤開手,指了指何思遠道:“他有事。”
喻知擡眼看向江淮身後,這才發現原來還有個人在站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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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面對面站在之前談過話的那個走廊裡沉默了近五分鐘。
看着何思遠扭扭捏捏的這段時間裡,喻知在心裡敲着木魚,默念着“冷靜”和“耐心”。
最終,在和何思遠欲言又止的目光對視了第十次後,喻知忍無可忍地打破了僵局。
“你到底什麼事?”
何思遠還是低着頭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等喻知已經打算直接走人的時候,他終于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喻同學,”何思遠頓了幾秒,紅着臉繼續道,“這個給你。”說完,他彎下腰,低頭看着鞋尖,雙手遞出一封信。
“……啊?”
喻知傻在原地,頭頂冒出一個巨大的、紅色的、無形的問号。
昏暗的走廊、不好意思的他、被鄭重遞出的信封……
這他媽,該不會,是,表白,吧……
别搞,不是,大哥你别搞。
喻知之前不是沒被男生喜歡過,他的性取向在原來的學校裡也不是什麼秘密。
但是一幫非富即貴的少爺們沒幾個會願意當這個主動的人。也就隻有些玩咖會真在一幫狐朋狗友的簇擁下向他戲谑地說出一句喜歡——當然,都是被潑了盆冷水後悻悻而歸。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乖乖仔遞情書,還是個被校園霸淩,整天籠罩在憂郁氛圍下的乖乖仔。
咋辦。
要是拒絕了,這人不會跳樓吧?
不會拉着他跳樓吧?
雖然這逼人生過得是挺難受的,但他也不是很英年早逝啊!
“喻同學。”何思遠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喻知幹巴地嗯了一聲,身體僵硬得像剛成精的石頭。
“這是廖文宇霸淩我的證據。裡面有他以前寫的威脅信、還有一些他打我的視頻,我已經上傳到信封裡的u盤了。這些給你。”
“……啊?”
意識到壓根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的喻知,瞬間害臊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臉連帶着脖子都染上了紅暈。
等緩了一陣,終于壓下那顆蓬勃燃燒的羞恥心後,喻知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接過那個信,而何思遠也還一直保持着彎腰的姿勢一動不動。
喻知飛快地拿過信封,磕磕絆絆地說了句好。
“喻同學,可以再拜托你一個事嗎?”
喻知連嗯幾聲:“你說你說。”
“可以麻煩不要把我們之前見過面的事情說出去嗎?”
“OKOKOKO……啊?”這是短短兩分鐘内,喻知第三次出現一臉懵的表情。
剛從喻知臉上褪下的紅暈又漫上了何思遠的耳廓,他低聲道:“就是前幾天,我們在見面會上撞到的那件事。”
喻知回憶起那個跑掉的身影——他還以為這人一輩子都不會再提起了。
喻知有些不解:“那件事怎麼了?”
何思遠耳廓的紅色更甚:“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喜歡他們這種事情。”
這裡的“他們”是指那個偶像團體。
要是沈鈞澤聽到,估計要氣得跳腳。
秉承着好兄弟共爬一條繩的原則,喻知眉頭皺起,語氣略帶不滿:“‘這種事情’是什麼意思?”
聽出喻知的不悅,何思遠連忙擺手否認:“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隻是……這個都是女生喜歡的,我是男生。”
喻知眉間的皺紋更深,雖然追星群體中女生的确占大部分,但也不代表沒有男性。那天的線下見面會,男粉其實也不少。
“你應該知道我也去了吧?”喻知問。
何思遠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喻同學你放心,我也不會暴露你的。”
喻知:“……”
“我的意思是這完全沒什麼,你别太刻闆印象了。”喻知無奈解釋道。
何思遠詫異地看向喻知,和後者眼神交彙時又迅速低頭,說:“可是之前廖文宇說……我是個娘炮。”
“所以你認為這是他欺負你的理由?”
何思遠怯懦地點點頭。
喻知翻了個大白眼:“那江淮怎麼也被他針對?”
“他窮。”
“孫鵬飛呢?”
“他胖。”
“那我呢?”
何思遠猶豫了幾秒,然後道:“和我一樣。”
“靠。”喻知氣極反笑:“那我也娘炮了是吧?”
不等何思遠再磨磨唧唧地回答,喻知繼續道:“你别給我在這搞什麼受害者有罪論,純是廖文宇有毛病才幹出霸淩這種破事。”
喻知冷靜了一會,壓着火氣反問:“你很恨你媽?”
何思遠迷茫地搖搖頭,像是不知道為什麼喻知要問這個。
“那你因為被罵娘的事情自卑個屁!窮和胖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愛怎麼着怎麼着。别被廖文宇那種三觀不正的給洗腦了。”
輸出完的喻知懶得再和何思遠聊,轉身決定離開。走出幾步後又想起手裡拿着的信封,于是又走回何思遠面前。
“拿着。”喻知把信封拍在何思遠胸膛上,“等你什麼時候真想讓廖文宇這種蠢貨吃到報應的時候再給我。”
何思遠楞楞地擡起手接住要滑落的信封,看着喻知消失在走廊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