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吳婆婆道:“這個不妨,我家也有多隻雞,叫師傅拿出圈,一發烤了吃。”
“婆婆盛情,心領了。”章啞佛拱手告辭,臨行又回頭:“封姑娘一人能盡一隻烤雞?”
“章公子有所不知,妾身食量頗宏。"
章啞佛一面颔首,一面謙遜道:“既如此,告辭。”
封語嫣面色微沉。
不多時,封語嫣提了藥箱,到廚房裡來,拒了吳婆婆的雞翅,自出門回路上去了。
殷漱走到窗邊,向外望去,兩個防送民壯跟着章啞佛去了。
謝了吳婆婆,婉拒了吳婆婆的留宿邀請,回到茭白齋來,掩上木門,收拾歇息。
王大壯若藏匿于村民中倒不易被人察覺,偏生他特意上門來自投羅網,還與他們說起綠翅新郎的奇事,無論真假,分明存了心思,要引他們前往深目洲,還有那鳍上的味。
殷漱從袖裡取顆糖果,剝開一聞,硬糖竟是血混着草藥。
殷漱罕然,想了想。
不多時,掐訣欲算,靈力卻時聚時散,不知緣故。
隻得摘下重瞳。
眼前泛起微光,與重明鳥相連視境。
重明視境中一派熱鬧景象。
重明鳥又去了神器研究所,也就是逆熵坊。
白翁擅治駝背,常在重明鳥面前誇口:“但凡駝背,沒有我治不好的。”
重明鳥被浮厝駝着天上地下亂飛,羽背已駝得厲害,身長十五尺,卻因駝背之故,隻有七八尺高。他素知白翁善于制造矯正駝背的神器,多次攜厚禮登門求治。
殷漱正自驚奇,忽聽龍騰笑道:“殷殷,這幾日過得可好?何時回研究所輕省熱鬧。”
殷漱笑道:“快了,快了。你們又在戴矯正器?”
白翁忙道:“小殿下,原來的矯正器不好用,用至五百年後背拐去,卻如今才升級了。”
重明鳥愁眉苦臉道:“殷漱,你快說說這老頭,給我戴個矯正器這般磨蹭。今日神阙有充福報的惠利活動,我都沒工夫去領券,聽說滿三百加四十呢。”
白翁笑吟吟道:“馬上就好,你先趴下。”
重明鳥隻得老老實實趴下。
龍騰擡腿便要駕住重明鳥的背。
殷漱忙道:“你們先等等……誰能告訴我,樟木村的深目洲究竟是何來曆?”
重明鳥聞言:“殷子,你這是要作甚?”
殷漱淡淡道:“你幫我查查。”
重明鳥應一聲,視境中深目洲的影子模糊不清,罩着一層詭霧。
“殷子,深目洲危險,不可輕入,等等,你要去深目洲?你去那裡做什麼?”重明鳥道。
“雲遊,雲遊。”
未幾,忽有一造器師高聲喊道:“貔貅仙君又發放滿兩千加二十的福報充值優惠券了!”
視境内頓時熱鬧起來,造器師們争先恐後去搶福報,誰還顧得上殷漱方才的問話?
殷漱心知深目洲之事非同小可,在視境中怕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搖了搖頭,正欲退出視境,白翁忽又問道:“殿下,你為何忽然問起深目洲?”
殷漱便将那奇怪的鳍找上門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片刻,白翁道:“此事兇險,小殿下莫要涉足。”
殷漱正色道:“老頭,深目洲裡,綠翅新郎橫行無忌,若此事屬實,我豈能坐視不理?”
半晌,白翁歎道:“此事确實兇險,你還是快回來,我這裡也能雲遊啊。”
殷漱點頭道:“這事本是我無意間撞上的,偏生好奇,若不弄清楚,我必憂悶。”
白翁順口接話:“小殿下,我多句嘴,你别摻和這事兒,也别查了。若出了事,老翁我如何向浮厝交代?”
殷漱笑道:“老頭,你就放寬心,等我回來,必高價買你的矯正器。”
重明鳥仍不放心,追問道:“殷子,你啥時回來?”
靈力不足,将将斷了,殷漱未答,退出視境,收了重瞳,睜眼時心中已有決斷。
殷漱望向進門的阿孽,決定前往深目洲探底。
阿孽道:“漱漱,能與我同行一程嗎?讓我也湊個熱鬧?”
殷漱聽了,道:“前路未知,風雨難測,你為何非要與我赴這風險?”
阿孽笑道:“你想知道綠翅新郎的來曆嗎?”
聞言,殷漱一嘿:“連這個你亦清楚嗎?”
“深目洲是一個信奉蚌神的沙漠小國。傳說蚌神的坐騎是一隻紅蠍,因此國王的寶座也制成巨蠍形态,這隻通靈蠍座專噬不忠之人。國民多以馴養紅蠍為業,其毒液被調制成甜辣交織的獨特香水。軍隊騎乘名為"火焰舟"的戰蠍,來去如風。深目洲民風彪悍,常襲擾邊境,令鄰民不堪其擾。”阿孽雙手環臂,語調輕松,字字清晰。
阿孽輕輕調整坐姿,肩膀微微後仰,道:“綠翅新郎就是他們國家的專職廚師。”
“……窗外有動靜。”殷漱立在窗邊,輕輕一推,那一行倒立偶人掠過,細肢青白,脖頸歪斜,眼窩裡嵌着僵死的眼珠。最末那隻忽地停住,油彩剝落的嘴緩緩咧開,沖她僵笑。
不多時,後山深處隐着一處廢坑,荒草掩徑,風過時簌簌響。
進洞時,她撞見個白發少年,衣衫褴褛,渾身嵌滿螺絲釘,卻悄無聲息地逃了。
入内潮氣撲面,岩壁水珠不時滴落,坑底敲出回音。
坑穴橫陳着橫七豎八偶人,昏燭裡顯開裂油彩,桃腮褪成屍白,蛛網蒙眼,更有幾具失了頭顱。
最完整幾具身着囚衣,右手五指仍提線姿勢,僵在半空。
她捏着火折子蹲了身,指尖懸在斑駁漆面寸許,沒敢觸碰。
偶人歪斜在牆邊,脖頸鏽迹褐紅,褪色的絲線仍纏着關節。殷漱無意識地搓了搓手指,似要驅散寒意,低聲道:“看它的眼睛。”
阿孽望她一眼,再望一眼偶人,笑了出來。
殷漱問:“你笑什麼?”
阿孽道:“瞪得這麼大,應該抓它去考功名,橫豎都是兩個窟窿,瞪得比考官還直。”
殷漱抿笑:“你真頑皮!”
殷漱指尖輕輕一顫,那偶人的琉璃眼珠突然“咔”地轉了小半圈。
“你瞧,它倒先聽懂了。”話落,整列偶人齊刷刷扭過頭來,油彩剝落的嘴角齊齊向上扯起,眼裡凝着燭火的倒影,恍若将死之人最後的清明。
這些偶人曾被絲線牽出去,腳底布滿新草。
坑穴深處忽來驟密滴水。
她猛地起身,那些偶人的頭顱突然“咔”一歪,琉璃眼珠迎上她的視線,竟似久候多時的觀衆。
“快來,躲躲,”她不覺退石縫裡去,拉了他一把。
阿孽望她一眼,跟步上去。
偶人嘴角翹得更深,剝落油彩的臉凝着某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坑穴的滴水忽似碎鼓,像有人在暗處輕輕拍手。
那些本應僵死的關節,竟在陰影中微微震顫。
霎時,囚衣偶人率先扭動脖頸,
僵硬關節“咔咔”。
穿囚服的那些最先動起來,它們的頭顱猛地一擰,眼珠在黑暗中反出血光,幹裂的嘴唇“嗒”開,露出裡面血瞳。
殷漱急退,隻見那群偶扭着爬起,斷裂提線輕輕搖晃。
無頭偶亦抽搐立起,脖頸一歪一歪,滲出褐漬,拖出“沙沙”響動。
每一步不自然頓了頓,卻又快得驚人。
坑穴深處傳來“咯咯”的笑聲。
衆偶自黑暗中浮現,琉璃眼珠閃在暗處。
囚衣偶突然撲來,她側身躲開,嗅到一陣腐味,手中默默捏訣。
再來一群囚衣偶人,它們的手指正要抓她的衣擺,冰冷的木關節欲掐她的皮肉。
當時阿孽側頭,睨了那群木偶一眼。
“咦……” 那群偶人不知緣故,齊齊勾仰,惶然後退。
“怎麼回事?”殷漱愕然。
群偶霎時四散蹿逃,撞得岩壁咚咚作響。
“呃…這怎麼回事?”殷漱道。
“漱漱,内力深厚,威儀自生,”阿孽看着她道:“算這些腌臜物識相。”
“嗯,看來我這些年的苦俢,沒白練,”她蜷了蜷耳後的流珠。
二人正是回去的路途,忽聞身後一陣“窸窣”響動。
天色已晚,村民皆吓得縮回屋中不敢出門,前方村舍門窗緊閉,連那“授靈會”亦早散了。這會又是誰來夜間散步?莫非又來一枚鳍?莫非又是那群倒立貨?
“鬼啊,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隻見百裡浪揮舞雙臂,身後躲着連山奈,再後頭縮着武杞杞,三人疊作一團。
殷漱望他們一眼:“你們三個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