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入草屋,溶水滴答,泥濘的道路,糞同泥混在一起,赭色石塊當做踏闆,嵌在泥中。
這裡茅草屋低矮,一棟挨着一棟,雪後日升的天氣暖洋洋的,金燦的陽光灑在地面上,潮濕的空氣中折出一道虹。
小孩子們的笑音蕩在耳邊,彩虹是好運的象征,他們為此歡欣鼓舞,瘦骨如柴的孩子們追着吵鬧着在五人寬的土道上奔跑,跑出的泥點濺在莫如許的褲腿上。
莫如許沒有低頭去看她的褲腿,反倒帶笑去看孩子們的打鬧,身邊跟着段千歡以及張華,沒有叫上許多人,今日隻有他們三個。他們未着華衣錦袍,穿着尋常的麻衣,不過内裡比旁人多了幾層棉絮,走在這裡,除了面容白淨,不似這裡的人骨瘦嶙峋,遠遠看去,也沒甚區别。
他們要去見一個人,一個老者。
“你們跑慢點,别摔了——”莫如許眼疾手快地扶起一個剛摔在地上的小男孩,看他滿臉沾泥的呆愣模樣,一旁的小孩們沒有停下來,繼續追趕着吵鬧,莫如許滿臉無奈,忍不住出口道。
那剛摔倒的小孩身上沾滿了泥,看起來回到家中是免不了一場訓誡。
“你是誰,我從沒見過你們。”一個半人高的小男孩這時停在莫如許面前,仰頭去問,他瞟着莫如許幾人,又看了一眼正乖乖站在莫如許面前兀自呆愣的小男孩,嘻嘻笑了:
“柱子,你又摔了,等着挨揍吧你哈哈哈,你都摔了多少次了,你可真笨——”
他問莫如許的話似乎沒打算等莫如許他們回答,聽到這男孩的話,原本正追着玩的孩子們終于注意到這邊有一個掉隊的夥伴,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全都擠到這裡,指着那摔倒的小男孩哈哈大笑。
“又摔了又摔了——”
“可真笨,連路都走不好——幹脆叫徐歪歪吧哈哈哈哈哈!”
一個稍大一點的女孩,這時候擠到衆人身前,接過名為李柱子的小男孩,擡眼瞟了莫如許一眼,抿唇沒說話,隻是那眼神不太友好,而後使勁拉過那個小孩,将他藏在自己身後,扭頭對身後湊熱鬧的小孩們嚷:
“你們都閉嘴,我弟弟摔了管你們啥事兒!張老二,你自己爬樹沒我爬的高還還意思在這裡嘲笑我弟,我上樹摘柿子的速度頂你倆!有本事别欺負我弟,咱倆再比比?”
這女孩看起來比衆人都要大那麼一點,嚷完這話,惹得孩子們在身後又是一陣吵鬧,這女孩也沒管,隻是扭頭警惕地看莫如許三人,語氣不善:“你們是誰,我弟是你們推倒的?”看模樣似要算賬。
莫如許看這場面覺得有點好玩,笑了,“我們是來找個人,你弟弟也不是我們推到的,隻是剛巧倒在我面前罷了。”
說到這,莫如許見她年紀稍大,順勢問:“你知道‘徐圖’住哪兒嗎?”
她這話出口,方才還叽叽歪歪吵個不停的小孩們都止了話,都問:
“你找他幹嘛,他是個殘廢——”
“他不是殘廢,我媽媽說他是個英雄,你胡說——”
“才不是呢,他就是殘廢啊,他沒腿,路都走不了——”
“……”
小孩就這點不好,一個小問題,叽叽歪歪能給你扯到老遠,莫如許仔細聽着也沒聽出來這個徐圖到底在哪兒,面前的那個年長的小女孩聽了莫如許的問話,想了好一會兒,見身後的人叽叽歪歪說個沒完沒了,抿了下唇,拉上身前的小弟從人群中偷偷溜了。
莫如許正被小孩們吵得頭疼,也沒注意到那女孩跑了,倒是段千歡,在身後拉了下莫如許,低聲道:“跟着剛才那個女孩。”
莫如許擡頭看去,就見那女孩拉着小男孩偷偷摸摸快速離開場地,正圍在莫如許身前的小孩們也不知說到哪個地方了,形成一群又在讨論旁的東西,理都沒理莫如許三人。
這地方說來是貧民窟,人流大,來的多,去的也多,“鄰裡”之間也沒啥深厚感情,小孩們習慣了身邊淨是些陌生人,今日還能見到的小夥伴,明日可能就沒了,于是,從小就習慣了離别,也對陌生人沒了多少好奇。
看到莫如許三人離開,也就賞了一個眼神,下一秒就該做什麼便繼續做什麼了。
莫如許三人跟在方才那個小女孩身後,隔着遠遠的距離看着那個女孩扯着那個小男孩疾步走着,那個小男孩很乖,即使被扯着領口腳步踉跄也沒抱怨一句,像是習慣了女孩的動作。
兩個小人離開了聚集區,扯着坡沿上的枯藤蔓上了坡,坡頂有一塊還算大的場地,場地中央有一座還算齊整的茅草屋,這座房子看起來比下面那些房子都要好些,牆面甚至是由木頭做成的。女孩帶着小男孩剛到了屋前,從裡面便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是雲兒嗎?找到柱子了?”
“嗯,是我爺爺,我把柱子帶回來了,就是身上全是泥,我得在外面給他洗洗。”女孩扯着嗓子回應裡面的人,手腳麻利地帶着一旁安靜的柱子到了一水缸面前,看着竟像是要用冷水清洗。
莫如許三人對視一眼,段千歡率先從陰影中出來,也沒打聲招呼,直接走向小女孩那邊的方向。
莫如許張華兩人緊急跟上。
雲兒将柱子按在充當闆凳的小木樁上,拿着葫蘆瓢準備去舀水缸裡的水,聽到有人朝他走過來,擡頭去看,便看到剛才向她打聽她爺爺的一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