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庭還是死了,死于段千歡的刀下。
莫如許還記得花庭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生死沉浮,皆為虛妄。”
他沒能殺得了皇帝,死的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太監,不用想莫如許也知道他最終的結局,定然是橫屍荒野,鷹隼食之,他的魂歸不了故裡,同他的兄弟一道死在異國他鄉。
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未動怒,遭此刺殺,甚至堪為平靜,在動亂被平息之後,這場萬民同樂的慶典繼續進行,歌舞升平,梵音入耳,莫如許隔着遙遠的距離看皇帝與他身旁陪着的顧家家主,二人談笑風生,絲毫不受這場意外刺殺的影響,顧忠那些許憨厚的臉竟讓莫如許不寒而栗。
她摩挲着被隐藏在長袖中的玉佩,沉默地看着這一幕幕,她感覺到割裂,像是飛到空中冷眼旁觀萬象的局外人,冰冷又無情地審視這一切。
手中拿着的玉佩是花庭留下的,沒人注意到,她把它從地面撿了起來,當看到玉佩上刻着的文字,她像是掉到萬裡寒冰的冰窖中,感受到四方洶湧向她襲來的寒潮。
上面隻有一句話:"In the boundless darkness, in the endless night.I'm all alone."
無邊的黑暗中,無盡的黑夜中。我孤身一人。
是泰戈爾的詩。
這世界也有同她一樣的穿越者。
當意識到這一事實後,莫如許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像是浸沒在深海中将要溺死的人,突然被伸進來的一隻手打撈上去,已被這世界磨滅了的某些東西突然在灰燼中死灰複燃。
但她異常冷靜,超脫一切的冷靜。
她沒有多激動,隻是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靜靜地看着這一切,透過遙遠的距離看那旁笑容誠懇的顧忠,他的一切動作在她的眼前放慢,甚至連翟絮柳在她身邊喊她她都聽不到了。
花庭已經死了,沒人能夠給她解惑,這玉佩到底是誰的,這世界除了她還有誰是同她一樣的穿越者呢?他們又在哪裡?
但其實這些對于莫如許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她隻需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有她一人,這,便夠了。
她不再是獨一無二,但也不再孤單,她獲得了解放。
翟絮柳發現了莫如許的不對勁,随着她的眼光去看對面,竟發現莫如許盯得是顧家家主,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她盯着他看幹甚?顧家家主官居一品,聲譽清美,被認為是賢臣,與皇帝君臣一心,使得大周王朝日日進,月月新。
莫如許這眼神太過冷漠,翟絮柳從未見過她這樣,難不成她同顧忠有私仇?但翟絮柳卻下意識覺得不可能,一個京城貴女怎會同顧家家主有私仇,而且他們兩個從未有過聯系。
翟絮柳拍了一下莫如許的肩膀,她果然被驚醒,猛地扭頭去看她,那一瞬間,翟絮柳突然被她眼神驚到,那是從未在莫如許臉上出現過的漠然,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可有可無的冷漠眼神。
可是下一秒,這種感覺便沒了,莫如許對她笑,熟悉的感覺撫平了翟絮柳那一刹那的驚寒,心中稍安,她問莫如許怎麼了,為何一直盯着顧家家主看,莫如許說沒事,隻是發呆。
翟絮柳雖然覺得不對,但卻沒繼續追問。
段千歡護駕有功,收到了皇帝的嘉獎,得了賞賜。這是莫如許聽旁人說的,非诏不得見皇帝,莫如許并不知道當時情境如何,聽到這消息并未感到開心,反而萬分複雜,或許是因花庭丢下的那個玉佩。
她忍不住想,花庭會是穿越者嗎?但又一想,應該不可能,仔細思考了花庭說的話,她甚至覺得那個吳國女王倒是更有可能是穿越者,不過他們二人都死了,莫如許不得而知。
她渾渾噩噩地吃茶,笑對京城各個家族小姐們的寒暄,人在這裡,心早已飄遠了。
翟絮柳忙她的社交,離開了莫如許的身邊,隻是走之前神情複雜地拍了拍莫如許的肩頭,莫如許竟然看不懂她這表情中埋藏的深意。
莫如蘭再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隔着距離,莫如許便能看到她臉上的失落,想了想,放下茶盞便走向莫如蘭,她欠莫如蘭一句感謝,再怎麼樣,她救了她的命。
莫如蘭手中的劍也不知去了哪裡,換了一身衣服,大紅顔色,比之前那身淡雅更适合她張揚的氣質,隻是如今卻多了幾分心不在焉,垂着眼睫沒看到莫如許的接近。
莫如許端了一杯茶,垂首敬給莫如蘭,道:“姐姐,這杯茶我敬你,多謝剛才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