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弦輕輕松松就被這兩個字勾動,在身體裡一顫一顫的,總覺得聽不夠,手指輕微地動了下。
“我已問過白松,知道你曾讓他等亓明烽回府後找個機會求情,我想問你,你是否對亓明烽留有一絲……眷戀?”
最後兩個字停頓了幾息,才緩緩吐出。
李月參是知道褚山一戰之前春宴對亓明烽的心思的,大概是顧忌着身份地位差距,從未表露出來,隻是愛意如洪水,又豈是那麼容易就掩藏住的。
流轉的目光,期盼的神情,等待的身影,愛意就在這些細枝末節裡漫出來,又在枝頭開出含羞帶怯的花。
若非如此,亓明烽也不會對她在意起來。
而春宴,則敏銳地抓住了李月參話語裡的一絲不對勁。
亓明烽。
從前李姑娘一直喚的是“亓家主”,從什麼時候開始直呼名姓的?
春宴微眯了眼,面上不動聲色,依舊垂頭小心翼翼地回答:“奴婢不明白李姑娘的意思。”
李月參心底又在歎氣。
亓明烽是必須死的,可她又打定主意不重蹈覆轍,這樣一來,春宴沒有被抛棄過,若是一直懷有對亓明烽的愛意,最後知道她的謀劃,會不會對她生出一些怨恨來?
隻希望在那之前,春宴能對亓明烽死心。
李月參語重心長道:“我并非想斥責你,而是為你擔心,亓明烽不是良人,你跟着他會受苦。”
春宴道:“李姑娘說笑了,奴婢不敢肖想主上,能跟随主上已是奴婢莫大的幸運,至于其他的,李姑娘折煞奴婢了。”
說着卑微的話,姿态神情卻是不卑不亢,話語間滴水不漏,找不出一絲可以攻陷的縫隙。
李月參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這時候的春宴與她不熟,自然不可能對她袒露自己的心意,看來死心一事隻能緩緩圖之,目前還是先把身體養好。
“此事以後再說罷,我去遣人将你住處的東西都收拾一下搬過來,你有什麼需要特别交代的嗎?”
春宴想了想,恭敬道:“倒是有些東西,需要奴婢親自去收拾一趟。”
李月參不想她剛醒來就跑東跑西,隻是看她說得這般鄭重,想來是一些不好交付的東西,便點點頭,随她去了,隻在她離開前,往她的掌心裡放了一枚小小的玉簡,前面刻着繁複的紋路。
“若有人刁難你,以妖力灌入玉簡,可保你不受絲毫傷害。”
“謝李姑娘。”
玉簡明明是冰涼的,卻燙着她的掌心,那些紋路像是要刻入她的血肉裡。
她往外走了幾步,頓住,又半晌不說話。
“怎麼了?”
見她還不說話,李月參喚道:“春宴?”
春宴這才露出笑來,低眉俯首應了一聲,道:“剛才分了心神,奴婢無事。”
離開清月居後,春宴掌心一翻,玉簡被收入腰間挂着的儲物袋,一塊小小的銀白色石頭被取了出來,上面新覆上了一層金色的紋路。
春宴撚着石子,妖力從指尖散發出來,彙入到那層紋路中,那紋路竟從石子表面漂浮起來,在空中扭曲着飛向她的右耳,貼上了她的耳廓,遠遠看去倒好像貼了一些淺金亮片。
右耳處,再次聽到了那聲“春宴”,如清晨林間流淌而來的溪水,又如玉石相擊,清脆至極,尾音還有一絲短促的上揚,輕飄飄消失在夜中。
“春宴。”
又是一聲。
她眯起眼,眼底流露出無法餍足的貪婪之色,無盡的渴望中,唯有此聲能稍微減輕一些她心底的焦躁。
直到駐足在婢女們居住的西三所,那淺金紋路才從她的耳廓上剝落下來,重新貼在了石子的表面,被她收回了儲物袋。
像她這樣謹慎多心的人,哪裡會在自己的住處留下不能被交付的東西,豈不是落人把柄,她親自出來,隻不過是為着一件事。
梅青有一件事猜對了,她确實不是善類。
欺辱過她的人,她會千倍百倍地還回去,隻是她比她們想象的還要能忍。
她如兇狼,如毒蛇,蟄伏在陰暗的草叢裡,連眼神都淬着毒。
她不做以死相争兩敗俱傷的虧本買賣,她要一擊斃命,全身而退,在此之前,她不會撕下那張純良無辜的皮。
推開門,春宴朝着裡間的人微微一笑,眼神真摯,語氣和善:“婢冠大人,春宴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