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并不是天生大方的。

鯉兒也就是個孩子，還是個一直就沒有多少東西的孩子，擁有的本來就不多，當然會将自己所珍惜的一切都寶貝的死死的。

一直受寵愛的孩子才有自信與驕縱的資格，可以大哭大鬧，遍地打滾，便如蕭炎從來不會懷疑自己與父兄的關系。但鯉兒僅僅是和蕭炎共處了足夠久的時間，除了時間以外卻什麼都沒有。他在平時能夠依賴蕭炎，但在意識到這份關系并不穩固的時候，鯉兒仍然什麼都不敢觸及。他小心翼翼的委屈，小心翼翼的試探着這有沒有到蕭炎的底線……也許該說那是每個孩子都無師自通的本領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鯉兒的情商比蕭炎高多了。

但還是會覺得……果然隻是非常幼稚的小家夥啊。

蕭炎終于明白過來。他往後仰身靠在床頭，屈指左右劃動了一下鏡面，問道：“你叫我什麼？”

“……哥哥？”鯉兒可憐巴巴。

“那不就對了，”蕭炎笑着歎氣，一隻手按在古鏡上，将身上的鬥氣也灌輸進去，保證這段聊天不會突如其來的斷掉，很有責任感，“我是鯉兒的哥哥，哥哥當然會一直照顧你的。”

“……嗚。”

鯉兒垂着腦袋，生動形象的诠釋了“垂頭喪氣”四個字的寫法。

“可是……”他小聲道，“哥哥遇到很多事情，很多危險……其他人都可以幫哥哥，隻有鯉兒……什麼忙都幫不上……隻有鯉兒……”

蕭炎一頓，也沉默了。

說到底，“哥哥”兩個字還是太虛了。單方面的寵愛，單方面的感情如何能夠持久呢？鯉兒說不出這樣的話，但他一定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幼龍感覺到了危機，也感覺到了焦躁與害怕。距離他第一次聽到蕭炎的聲音都沒多久（和之前比起來），連蕭炎的模樣都沒見過，又自認為沒有任何付出，鯉兒沒有安全感根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是從蕭炎的角度來說，照顧一個很可愛又很乖，很合緣的幼崽需要什麼理由呢？不需要的吧。何況他也沒有付出多少，不如說是鯉兒這種互利的思維更奇怪些，根本不是做什麼事情就一定要得到回報啊。

而且，他明明沒怎麼跟鯉兒講過他遇到的危險，隻會掐頭去尾的跟孩子講最終的勝利，有一半是孔雀開屏般的炫耀自己，也有一半是覺得鯉兒還小沒必要叫孩子挂心。那鯉兒為什麼還是會産生這樣的情緒？

俗話說慧極必傷，想來的确如此。

“不，”對一個太聰明的孩子，藏着掖着反而不好，蕭炎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鏡面，索性将先前在煉化青蓮地心火時寒冰龍息的調和作用，還有那一枚鱗片間接幫他搭上了美杜莎女王的事情，都掰開了講給鯉兒聽，“鯉兒其實幫了我很多忙，也不比青鱗差的。”

“……才沒有。”

鯉兒的腦袋垂得更低了：“那是哥哥做的事情，并不是鯉兒做的……”

蕭炎：“……”

邏輯還挺清楚的？

小家夥恍若不覺——實際上也确實不覺，他還堵在牛角尖裡出不來，噙着眼淚，把自己說委屈了，而且越說越委屈。

“鯉兒就沒有見過哥哥呀……”

蕭炎戳着鏡面，調整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個适合操縱的角度，勉勉強強擦掉了鯉兒的眼淚。

“别哭，怎麼說着說着哭起來了，别哭啊。”

指尖觸碰到的依舊是冰涼的鏡面，被體溫烘出細弱的暖意，卻又微薄的不堪一提，就像是他們之間的聯系。

“沒有哭。”鯉兒咬着唇，聲線都有些哽咽了，脾氣倒是很倔強。

他自己經常都會惦念的事情，也不能怪一個孩子想不開。蕭炎揉了揉他的腦袋，将鯉兒放回床上，用被子把他裹起來，隻露出腦袋。小家夥也不反抗，就是自暴自棄的啪嗒啪嗒掉眼淚。

“……會見到的，會有那麼一天的。”孩子漆黑的發頂看起來很柔軟，卻無法真正的觸及。最終，蕭炎隻是這麼說了一句，這大概是蕭小少爺活到現在所用過的最溫柔的語氣，又像是一個許諾了，“我會找到鯉兒的。”

***

鯉兒提出的問題……該說是問題嗎？也許該稱之為命題，隻是以蕭炎的能力，現在暫且還沒有辦法解決。

鯉兒太高看他了，蕭炎隻是蕭炎，終究并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總算把孩子暫時性哄住了之後，他也沒有繼續修煉的心情了。索性穿上煉藥師長袍，去煉藥師工會轉轉，了解下煉藥師大會的事情。

——結果一過去腳就不受控制了，直直的往自由交易區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