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潋又陷入夢境。
這次沒有夢到那個陌生男子。
夢中的她行走在沈府的長廊,周邊紅色的婚嫁飾物還未去掉,又挂上了白綢。
場面有種詭異的悲烈。
她聽見有人在說話:“公子也是可憐,妻主剛拜完堂就被人刺殺,府上正亂糟糟的又被診出了身孕,這往後還要帶着個遺腹子過活……”
另一人小聲地應和他:“可不是嘛!不過話說這孩子當真是死去那位少夫人的麼?這會子就能診得出喜脈來,那豈不是還未成親就……我可聽說……”
接下來的話愈發低了下去,叫人再也聽不清。
許潋心中大驚,一時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不由得想找到他們問個清楚。
不等她反應,畫面一轉。
面前出現孫葶的臉,她形容頹廢,再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她聲音中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雙手抱頭,哽咽道:“阿潋,我勸不動他……阿潋,你說,我該怎麼辦……”
許潋想要開口,面前景象又是一陣扭曲,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扇木門。
屋内燭光照出裡面的一雙人影。
她聽到孫葶急躁的聲音隔着門傳來,猶如困獸:“你當真要生下這個孩子??!若不是她使了下作手段,害你婚前失貞,這樁婚事也不會成!你也不會平白就成了個寡夫!她壞事做盡,如今人都死了,留下一個孽種——”
“啪——”
清脆的巴掌聲。
沈長均呵了一聲,既怒且諷:“她是死有餘辜!可你又好得到哪兒去?若這就是我的命,我認!今後我們寡夫也好,孽種也罷,如何都不同你相幹!也請你!當我求你!繼續過你遊戲人間的潇灑日子,莫來管我!”
師兄……
到底發生了什麼??
許潋覺得,她似乎也被這夢境影響到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中升騰的情緒,既驚且悲。
她愣愣地看向自己持劍的手。
問言劍發出嗡嗡铮鳴,劍鋒隐有血痕,顯然是不久前經曆了一場惡戰。
她腦中莫名響起一道陰鸷的男聲:“敢傷本公子——你給我記着!本公子絕不會放過你——”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有人走了出來,開口喊她:“阿潋——”
與此同時,門被敲響。
“阿潋——”
許潋猛然睜開雙眼。
陽光透過窗扇照進室内,她望了望四周,現下是白天,這裡是沈府的客院。
“咚咚咚——”
門外的人還在繼續敲。
陌生的,細細的少年聲音在喚她,似乎有些拘謹,磕磕絆絆的:“阿…阿潋……”
許潋翻身下床打開門,見着來人,很是驚訝。
月白色修袍的少年被突然拉開的門吓了一跳,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她,欲語還休。
“薛…薛姑娘…”
是沈長均的庶弟,沈家三公子沈長榕。
許潋先前外出時無意中碰見過一回,小公子興許乍然見到外女,吓得躲在了侍仆身後。
許潋也沒料想會撞見府上男眷,便沒有走近。聽得旁邊的仆從向她介紹後,隻朝對方颔首示意,便在原處站定,待他走了才過去。
沒想到他今日竟會來找自己。
“三公子找我有事?”
許潋問,又想起剛剛聽到的,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神色有些古怪。
“三公子你…方才喚我什麼…?”
少年紅着小臉,輕咬唇瓣,飛快地睇了她一眼。
“我…我聽兄長便是這般叫你的…”
少年對着手指,羞窘不已。
許潋無奈:“這是我的小名,師兄是習慣了。三公子還是莫要這般喚我,免得讓人誤會,壞了公子名聲。”
“知…知道了。”
少年又偷偷看她一眼,眼睛亮亮的,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對她說的話,面上愈發紅了。
“大後…大後日是乞巧,這城中,很是熱鬧。我…我想問問薛姑娘,可否與長榕同去…”
似是怕她拒絕,又急急補充道:“長兄他們也去的!”
許潋拒絕:“不必了,公子。我不喜人多的地方。”
少年霎時紅了眼眶,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黯然,卻仍舊不肯放棄:“薛姑娘……”
對方畢竟是師兄的弟弟,又并無壞心,許潋不好說什麼重話。可這少年也實在是不好打發,再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且還是在這卧房門口。
許潋索性将房門一掩,自己出了來。
沈長榕見了,還以為她要同自己說什麼,有些羞澀地湊上前,跟在她後頭。
許潋停住腳步。
“沈三公子。”
“哎?”少年擡頭,看她一眼,再看一眼,最後竟就這麼盯着她。
眼神亮晶晶的,像某種小動物。
許潋認真同他道:“我已有婚約在身,且你我男女有别,無論如何,公子理當避嫌,是也不是?”
許潋自認已經十分委婉了。
未料少年像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顫抖着唇望着她,一雙黑黝黝的眸子裡瞬間盈滿了水光。
“你……”
下一秒,竟哭着跑走了。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