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濃重的黑霧,暗得不見五指,暗得不知時日,一絲光亮也無。
她這是在哪兒?
自迷蒙昏沉中醒來,黑暗裡寂靜無聲,仿佛天地間隻有她一人,要辨别身在何處,也無從辯起。
怎麼隻有她一人,這是又在做夢?
陸遐明明記得她暈過去前身在觀音殿,可如今…艱難地擡首欲端詳四周,仰頭稍一動作,身子不由自主地輕晃,伴随着腳下鐵鍊的響動,兩臂酸疼不已。
不是夢。
陸遐一僵,一口氣險些窒在胸口,隐約察覺自己如今處境,這是被人吊在半空?探了探,果然如她猜想,足下根本踩不着實地,等等,腳下帶着冷意的知覺從何而來?
一股涼意從腳底悄然蔓上脊柱,背心涼嗖嗖,卻是出了一身冷汗——有人将她的鞋襪褪了去,還蒙上了眼。
心音不受控地鼓動,她幾乎忍耐不住喉間的驚懼,咬唇重重喘息了幾回,強自靜定啟唇,向着眼前濃重的暗色道,“…我知道你在那裡。”
黑暗裡無人答應,隻有她的音色袅袅回蕩開來。
難道是她猜錯了?
那人拘着她,将她擺弄成這模樣,不是想看她醒來在無盡的黑暗中掙紮,不安地求饒?
陸遐咬唇,欲再開口,黑暗裡傳來男子輕笑,笑聲古怪得很,如一雙無形的大掌緊緊扼住鼓跳不安的心,陸遐背脊細細顫栗。
是暗道裡殺死同伴的男子,她認得音色!
他果然就在此地看着,耳中聽得方位,陸遐看向那處,仍舊是濃重的暗色,她刻意語意輕緩又說了一遍,借機平複欲出口的心跳,“是你。”
“…你知道我?這倒是奇了。”靴底踩過地上沙礫,陸遐察覺那人漸走漸近,在跟前站定,略顯疑惑。
“你我應當從未見過才是…”長指微涼,有人以長指挑起下巴,迫陸遐仰首,呼出氣息噴在她臉膚上,看來是在端詳她臉上神色。
湊得近,氣息當然是熱的,可陸遐卻覺冰寒不已,被鐵鍊拴住緊絞的柔指用力得發白。
“…話說着不對。”他肯搭話,正中下懷,陸遐穩住話間顫音,“…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做了何事。”
話裡笃定不似作僞,挑起下巴的長指微微一緊,陸遐被迫仰得更高,露出纖弱的頸項,唇間之語還未出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說說,我們在何處見過?我…做了何事?”
“怎麼不說了?”那人喉間溢出了然輕笑,長指輕柔沿着纖細的脖頸往下,觸得細膩的肌膚,最後滑進交疊領口,滿意地看她咬唇不語,“不是說認得我,嗯?”
“…你在暗道裡殺人。”蹙眉忍耐住漫上的嫌惡,陸遐竭力不去想鎖骨處來回輕撫的手。
“…我說暗道裡哪裡來的小老鼠,原來是你。”語意是柔的,像在耳邊吐露愛語,那人曲指在陸遐鼻梁一勾,透着股親昵,“真是不乖。”
他知道有人進去過?陸遐敏銳地捕捉話裡線索,沈應與她進去探查之時,應當沒有留下破綻才是,不對、她心音一凝,“…是燭台的手印?”
方進去之時,她曾取過燭台,甚至與沈應還靠燭台辨别,若要說破綻,當是此處,該死,陸遐懊惱得很,當初她怎麼就沒想到。
“小老鼠藏得很好…可惜忘了把留下的足迹擦幹淨。”
“你為何殺同族之人,屹越人不是向來團結一緻、同仇敵忾?”
“都自顧不暇,就别想着試探了。”
語氣太過淡然,太過無謂,提起屹越,氣息也穩,看來光靠尋常手段探不清虛實,陸遐昂首,沒有半點被看破的惱怒,換了個話題繼續道,“你的巢穴被人掀了,還如此冷靜,看來狡兔有三窟啊…”
那人一聲輕笑,長指貼着纖細的頸側來回輕撫,極喜愛跳動的脈搏,也不怕她知道,“既然知道狡兔有三窟,何必白費力氣拖延時間,這兒…跳動得那麼鮮活…一刀下去…噴湧而出,那光景多美!你見過人血噴湧而出麼?”
這個瘋子!陸遐不退不避,迎着眼前黑暗大膽啟唇,“不,你不會。”
“為何?”臉上蒙着黑布的姑娘,披散着一肩豐軟的青絲,就算鐵鍊吊縛在半空,一身如同待宰的羔羊,雪玉似的臉上也是端凝,端靜不可侵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