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白是仙,從人修成的仙。
世間凡人成仙得道者寥寥,他卻是例外。
隻因生就一副不俗仙骨,本人便既未求取長生之道,也未鑽研文辭曲工,更無什麼生來就有的才思靈氣,便忽的白日飛升,一朝成仙。
天界仙者少不得有羨慕他的,因他從下界來,比他們還少了下凡曆劫的章程。
“什麼都沒做就成了仙哪。”
這樣的仙在天界能做什麼呢?
天帝看着司命呈上來的蘸白的生平,什麼都沒吩咐,隻道:“你去琢光神君座下,聽他指派。”
蘸白依言,旋即被神君派去玄南,領了個監管水土的差事,從此地僻天宮遠,誰都管不了他,也誰他都不能管。
潦草施法變出的小樓,昏黃燭光晃動。
蘸白手握書卷打瞌睡。
“你就是蘸白神君?”
他一驚,燈火驚惶躍動幾下,擡眼去看,看見窗邊靠着的女子——或者說少女。
他心道,未曾聽聞有哪位神君/神女攜女路過此地,便未曾作聲,寂然看她。
“你是在打瞌睡嗎?”少女的眼睛裡閃着好奇和疑問,“原來仙家也會打瞌睡。”
帶點恍悟的意思,她窺視他的面色。
蘸白:……
非人非妖非鬼,周身氣息潔淨,但也不是神仙。
他收斂神思,同樣心懷疑惑,卻絲毫不顯,客氣站起身問:“女君是迷路了麼?”
她忽然顯出無趣的神色:“不,我隻是路過這裡。”
路過這裡的女君對他的态度明顯感到索然,竟不願與他再多說一句話,如同她來一樣安靜無聲地離開。
蘸白默然,重又坐下。
窗外細雪簌簌,幾無回響。
再聽見這素不相識的女君的消息,已是百年之後。
天宮百年一次的集會,群仙聚首。
蘸白仍是不突出,向琢光神君述職之後,自尋了角落閉目養神。
一女仙道:“天界神君衆多,要說儀容之翹楚,當屬太子清洵,姿容高遠,才情雅緻。”
“要我說當歸神君榮陽,桀骜睥睨,自有揚揚傲氣。”
“明燦神君容貌盛世無雙。”
“淵君形高意薄不可接……”
“噓……”
聲音戛然而止。
蘸白暗歎,睜目起身,向受驚女仙淺施一禮,徐徐自去。
“……方才怎不見宴上有他?”
“我見他也甚是面生。”
面面相觑,異口同聲:“被聽見了,可如何是好?”
那女君戲谑:“神君偷聽壁角,如今可曾遺憾?”
未料無意捕蟬,黃雀已在後。
蘸白回想片刻,才從這擎着酒杯、笑意深濃的女君身上,看出百年之前窺看他窗裡的少女的影子。
“女君何意?”他故作不知,茫然不解。
“采桑。”一道威勢深重的身影突然立在他們不遠處,“你來了這裡。”
“廣庭。”女君的神情蓦地柔和了許多,“我與這位神君閑談了一番天宮排位。”
“什麼排位?”那位聲勢赫赫的神君向前走來。
“說了你會着惱,你榜上無名。”
神君微揚雙眉,本不甚在意,但因戀人取笑,傲然道:“那定然是那‘榜’不甚公允。”
他二人言笑晏晏,談笑風生。
蘸白适時告辭:“小神告退。”
廣庭神君掃他一眼,權當颔首,采桑神女目露笑意,看他遠去。
又一百年。
枯守玄南二百年的蘸白被琢光神君叫回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