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白牆，炊煙袅袅，農家景象。
餘瑤站在院内，看見一個小男孩正高興地跑來跑去，一會到東，一會到西，一會到北，一會到南。
不知道在追趕些什麼，也不知道在高興些什麼，他滿院子亂竄，就差上天入地，長長的衣服拖在身後變成一個拖把，把一個小院翻來覆去掃刷。
餘瑤一邊看着，見男孩沒發現自己就沒打算出聲，正想尋個地方坐下，那小男孩就發現了她，“噔噔噔”跑過來仰着臉真切欣喜：“你來啦？謝謝你，沒有砍我的樹。”
餘瑤目光一轉，果然就見院裡一棵蔥蔥郁郁的槐，枝葉沙沙，綠葉飽滿。
她笑着點頭，剛想說沒什麼，隻是小事一樁，但低頭一看，卻見一張少年的臉，初見了線條，初褪了稚氣，含混的天真和可愛消退，帶出些少年人的青澀和堅定，以及，明朗來。
他表情不變，微仰着臉仍是神态殷殷，隻是因為臉部是少年的輪廓……
餘瑤的話卡在嗓子裡，伸出去想要摸頭的手也定住。
不行，他不是小孩。
身量也長了，那原本還松垮寬大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雖然仍撐不起全部，但也初見峥嵘。
她眼睛裡的疑惑沒有完全掩住。
少年看看自己身上，長長“哦”一聲，沒解釋，拉着餘瑤就想往屋裡走，但接着又想到什麼，放棄，嘀咕一聲“算了”，後問：“你要走了嗎？”
餘瑤回神，看着這少年自然地回答：“嗯。”
“還會回來嗎？”
“應該不會，下次再來這裡的，應該是别的同事。”
她的所有工作都做完了，剩下的不歸她管。
“哦，”少年點頭，不以為然，“不，你會的，因為你要結婚。”
餘瑤一愣。
這話其實很有些無厘頭，但興許是因為在夢裡，她聽完之後非但不覺得莫名其妙，反而是想：那當然，說不定以後會的，但這和她來這村子有什麼關系？
這話她沒有問出口，少年就自顧自繼續，展顔雀躍：“不過還是很謝謝你，等下次你再來，你就會看見另一個我啦。”
那原本站在身前的少年突然就坐在了槐樹的枝幹上，她則站在樹下，仰面看着他。
少年托着腮，點點陽光透過枝葉灑在他的臉上，讓他一張臉似少年非少年，像是透過他稚齡的現在，看到了他後面成熟的未來，男人的臉。
他伸出手，眼睛裡笑意揉碎，明明滅滅，還是非常高興的樣子：“到時候我會像現在這樣這麼高。”
他比劃：“你就要擡頭看着我。”
餘瑤卻低頭，視線看過自己身上，漂亮的嫁衣在微風中翻飛。紅色的緞，金色的線，描着龍鳳，道着恭喜。
·
餘瑤是被胡石叫醒的。
“餘姐，到酒店了。”
被人輕輕推了推，餘瑤腦海一清，按按眉心坐直：“哎。”
胡石：……
餘姐是在應我吧是吧？怎麼感覺像是在歎氣呢？難道還嫌棄我不該叫醒她？诶？有道理，起床氣什麼的……
他小心：“餘姐你東西多不多？要是不多大概我和石虎兩個就能把事情搞定，餘姐你就不用下車了。”
算了算了，叫醒了也不能時間倒流一切重來，還是将功補過吧。
餘瑤一頓，推車門的手一停，鬼使神差應下了：“嗯……就幾本策劃書和行李，行李箱都收拾好了，直接提下來就行，策劃書在桌上。拿得動嗎？”
“拿得動拿得動，大老爺們兒。”石虎大着嗓門直接推門出去，“餘姐你就放心吧。哎哎，胡石，走吧。”
兩個人先後下車，進入酒店的大門片刻就不見了人影。車上一片寂靜。
餘瑤靜坐着，擡手拇指食指掐着眉心輕揉，總算清醒了點，稍稍舒展了雙眉。
這幾天她做的夢簡直清晰連貫得像一部電視劇，主角還是她和某個不知名小鬼。
那小鬼還有個本事，見一次變一個樣，見一次變一個樣，春天的竹筍都沒變得這麼快的，一轉眼就從個呱呱墜地的嬰兒變成了清瘦秀氣的少年。
那是不是等下次再見，她就要看見一個男人了？
餘瑤臉色古怪，忍不住又歎一口氣，還嫁衣，果然是最近想那些個婚禮、婚服，男男女女的想太多，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雖然那個孩子不在她的預計之内。
車裡的空氣漸漸有些悶了，餘瑤往窗外看了看，胡石他們還沒個影子，就一拉把手下車，透氣。
幹淨清新的空氣一吸入肺，頭腦就清醒很多。
餘瑤精神一振，回想先前自己對夢的迷茫和不解，就覺得有些好笑，夢就是夢，難道夢裡的人還會出現在現實裡？就當看了一部隻自己知道的電影好了，沒必要過多深想。
餘瑤深吸一口氣，四處踱步，活泛腿腳，在車上睡得死沉，一覺睡到酒店她也是厲害。目光漫無目的，等聽到胡石石虎的聲音她才轉過身。
“餘姐你怎麼下來了？”
“活動活動，車裡太悶了。”
餘瑤伸手幫忙，把東西放上車。
“這樣啊，原來看餘姐你一直看着我們來的方向，還以為你在看什麼。”
來的方向？餘瑤一怔。
胡石手一指：“就那個方向，從村裡出來的那條道，餘姐你剛剛一直在看，在看什麼？”
他心中奇怪，看着那條平平無奇的路面露疑惑。
石虎大大咧咧替餘瑤回答：“随便看看呗，難道還能有什麼稀奇的？快走吧，早點回去交差。”
回到公司當然是先去見老闆，胡石石虎兩個各歸各位，餘瑤屈指去敲老闆辦公室的門。
“很好很好，小瑤你辦的很好。”
辦公桌後胖胖的中年男人眯縫着小眼睛聽餘瑤一闆一眼彙報完工作，口頭的贊許是不要錢地往外說，最後才蹦出一句：“要不要什麼獎勵？”
老闆他是個商人，雖說算不上無奸不商，良心也比無良公司的無良老闆要好上很多，給的薪酬也比普通小公司要好一點、高一點，但本質上嘛……
天上沒掉下來的餡餅，滿嘴跑火車的人不可信。
餘瑤沒好氣，毫不客氣甩出三字：“漲工資。”
她在這幹了好幾年了，當初定下的工資那是一分沒漲。
老闆：“嘿嘿，就這不行，公司新項目不是正需要資金周轉嘛，手頭緊拿不開，要麼我給你減減壓、降降負？你也體諒體諒小公司的難處，這樣，後面幾次的出差你可以不用去了，休息幾天。”
老闆大手一揮，十分之慷慨。
餘瑤：……
感情您老等她回來後還想讓她繼續出差哪，這小氣吧啦，把人的價值榨幹用盡，嘴裡沒一個真字的老闆。
餘瑤險些翻個白眼，道謝退出了老闆的辦公室。
資料由胡石交給了手底下人，策劃案她草草打個初稿也交出去，工作交接，就幹脆利落回了家，這不，老闆準奏，她放假。
【小綿羊】：那你現在睡得應該好很多了吧？
餘瑤從廚房端了杯水回來電腦聊天屏幕上就多出一條回複，她掃一眼，手指在鍵盤上敲動。
【小瑤】：嗯，回來後就好很多了，也很久沒夢到什麼奇怪的人。
【小綿羊】：是男人！
秒回啊，看來是守在電腦前等她了。餘瑤眉毛一揚，喝水的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