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極淡的血腥味彌漫而來,拉響了某種不詳的警鐘。
武功奇高的江湖人士,來曆不明的主仆三人,再到現在,可以預見的殺人事件……蔺青陽嗅到風雨欲來的氣息,而在南湘府要興風作浪,毫無疑問,針對的十有八九都是坐鎮在這兒的南湘王,他恨不得當寶貝揣着的師父。
絕不能放任事态在眼前放肆發展!頃刻間,蔺青陽下定決心。
他并不急着與蕭霁會合。老蕭雖不通武藝,但腦子卻一等一的精明,想來自己能好好照顧自己,用不着他操心。
這時周圍還陷在混亂之中,聽到有人尖叫死了人,場面更是不受控制。他靠着優越的眼力,十分輕松就避開了淩亂的人群,幾乎沒有受到絲毫阻力就抵達了血腥氣的源頭——樓梯處。
看清屍體的一瞬,蔺青陽的心沉到了谷底。
倒在地上的果然是把守在樓梯口的那幾個護衛,他猜的沒錯,一氣滅了長樂坊大堂所有的光源,這絕非臨時計劃,是預謀已久。選在這個時機動手,目标隻可能是剛剛上樓的“貴客”,這群護衛的主人。
他迅速翻看一番,屍體盡數是胸口中劍,一擊斃命,下手之人的狠辣可見一斑。
這兩撥人都是什麼身份?聚集在南湘府有什麼目的?最重要的,他們對師父會有什麼不利?
沒時間想這些了。蔺青陽擰眉,管你三七二十一,已經犯下事端的危險分子,先拿了再說!他丢掉不趁手的碎瓷片,撿了把護衛的佩劍,殺氣騰騰地往二樓沖了上去。
照他的想象,此時這兩撥人正在二樓狗咬狗,他這一殺上去,正好抄了他們的後路,一網打盡。
結果踏上二樓——安靜,實在是太安靜了,别說兵器交接的悶響,就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蔺青陽擡劍四望,整個二樓的廂房一片漆黑,唯有一間屋子閃着微弱的燭光,門外挂着寫有“雪”字的木牌,應當就是“雪仙君”的房間。
可是太安靜了,如果說刺客已經得手,為何空氣中沒有一絲血氣?
……師父說,事出反常,不是意料之外,就要提防自己落入陷阱。
難道這是演給我的一出戲,目的是引我上來再甕中捉鼈?蔺青陽悚然一驚,心道,壞了,接下來不會是綁了他去要挾師父吧?
四下寂靜,長樂坊的隔音很好,樓下的混亂嘈雜根本傳不上來。
蔺青陽捏着劍柄的手掌滑膩,浸滿了緊張的汗水,他繃着神戒備地看向每一間黑暗的廂房,唯恐裡面突然沖出埋伏,腳下卻一步一步,堅定地朝那間像極了誘餌的明亮房間走去。
不是要埋伏我麼?他苦中作樂地想,那我就配合一點。
任何時候,他都不會放棄積極尋找破局之法,如果眼前是絕境,那就選擇敵人最出乎意料的一條路。誘餌又如何?他堅信這條道路定是埋伏最薄弱的地方,想吃下他這麼個硬茬,可沒那麼容易!
寒劍透亮,在黑暗中折射幾縷微光,一步,又一步……空曠的二樓隻有蔺青陽放輕的腳步聲,他審慎地靠近,幾乎要走到那間屋子面前了。
還不出手麼?
他微微咬牙,提起劍鋒橫在身前,脊背弓起,目光一動不動,牢牢鎖在越來越近的房門上。
想等進門以後再出手,把我悶在裡面?他側過身,用極慢的速度伸出左掌,作勢要開門。
冰涼的質感傳至指尖的一瞬。
蔺青陽眸光一凜,全身上下的力道集中于側身留下的空檔,緩慢的擡手不過是個幌子,如果現下有人正監視着他,絕反應不過他變掌為肘這一下。
就是現在!他沉膝一躍,以雷霆姿态撞進屋内。
隻有一擊的機會。蔺青陽強令自己沸騰的血液冷靜,依靠出其不意搶出來的時間太短,他幾乎是沖進屋子裡,不容許自己有分毫遲疑。
破綻,一擊之中擊破這裡埋伏的破綻!走到現在,他隻能賭一把了!
堂堂長樂坊頭牌之尊,房間不會沒有窗戶吧?
匆匆掃過屋内陳設,星眸一亮。
找到了!
輕飄飄的劍勢平地而起,它不如重劍揮舞的聲勢浩大,也不如殺伐之劍的狠辣精準,它無聲無息,仿佛毫無威脅力。
但它是最快的,因為它是蔺青陽選擇的劍。
屏風後的微弱燭光一動不動,蔺青陽的心志也一動不動,堅若磐石。敵人的隐忍,他在意識到邁入陷阱時早已見識,此時一點不懼,他看着臨近的屏風,上面精巧的鯉魚戲蓮描得惟妙惟肖,腦中閃過某段回憶。
——“怕麼?”
年歲更年幼的蔺青陽乖巧仰首,任由師父冰冷的手背在自己臉上抹過。師父的手寒涼徹骨,上面沾的血卻滾燙灼人。
南湘王垂眸望着弟子,身後堆着大批剛剛斷氣的軀體。
“我修殺伐之劍。”師父又問,“你想選擇的劍,是什麼?”
——“嗯……師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吧?”
他始終修不出如師父那樣圓融的殺氣,也不是什麼武學上的奇才,能将重劍使得毫無破綻,以一人破數人也不在話下。
他是個平平無奇的庸人,生命中唯一的不凡,就是擁有了一個連上天都要妒忌的師父。
可别小瞧我啊!寒來暑往,我練了十數年的輕功,就為了追上手中這柄劍!
劍出無聲,劍落卻隻是刹那。
鯉魚戲蓮圖傾倒在一旁,蔺青陽和他的劍一起越過了屏風,劈飛障礙的一霎,蔺青陽久違的熱血湧了上來。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花了多大的手筆對付我……
……?
“怎麼是你?”蔺青陽驚到一嗓子劈了叉。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屏風後隻有一人,還是他剛剛遠遠見過、現在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