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鼻子裡塞着紙,一臉怨念的出現在老爺子面前時,能清楚的看到他眼裡的鄙夷。我看他一眼,他居然回看了我一眼,
哎?有話?
于是我乖乖摘了圍巾,又幫艾淨亭把外套挂好,特意慢走了兩步。而艾淨亭似乎沒發現我們爺倆的小動作,被我娘招呼進去落座喝茶。觀察着她們倆已經聊上天了,我才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聲音問老爺子,
“有什麼指示?”
“你們年輕人啊……得注意點。”又是那一臉恨鐵不成鋼。
“啥?”我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彎,“注意什麼?”
“你這鼻子,一會兒人家家屬就來了,頭次兩家人正式見面,像什麼樣子。”我爹手一彎,那關節正好敲在我腦瓜頂上,還挺疼。
“我這不就是天幹氣躁流鼻血了麼,一會兒就好。”我揉着腦袋,“這北方的秋天就這樣,又不是頭一回了。”
“天幹,你是管不了,但是氣躁,你可以控制。”話裡有話,躁字還加了重音。
我盯着老爺子,心想……你不能是那個意思吧?這麼旁敲側擊?這對話咱倆展開,不太合适啊。
老爺子被我盯發毛,咳嗽了一下,
“總之吧,我就是提前告訴你。兩家人見面,是個挺正式的事兒。我跟淨遠關系不錯,但是也不能保證人家對你就滿意。長兄如父,你一會兒可得機靈點。”
我看着老爺子那鄭重的神色,感歎了一下父愛如山。說來,沒告訴他我跟艾伯伯已經有過一次交鋒,我還嗆了人家,可能是對的。不然非得拿出戒尺,逼我牆角罰站。
在我的認知裡,一直覺得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我喜歡艾淨亭,她也喜歡我。我們覺得在一起生活舒心,那就可以了。可現在我漸漸認識到,如果這關系想更進一步,那勢必要涉及到對方的家庭,朋友圈,以及避無可避的事業。我可以任性一時,但不能一輩子不長大。
艾淨亭的成長裡,艾伯伯對她的照顧和保護占了很大比重。可以說是因為艾伯伯,才能有今天的她。這份感情沉甸甸的,不是我插科打诨就能滿混過關。而且說實在的,艾淨亭事業有成,相貌姣好,氣質優雅。而我,初出茅廬,乳臭未幹,頑劣不堪,怎麼看都是我高攀了。
所以說,是得認真點。
于是我沖老爺子點點頭,問道,
“爹,你覺得今天的對話,怎麼能提升一下我的形象,把我這人物角色塑造的更全面點。我是從國際局勢入手,還是談談金融市場,或者來一段弗洛伊德的解夢。”
老爺子看着我,一臉無奈,
“你啊,就是小聰明多。”
“這叫大智若愚。”我反駁,“再說,我不糊塗,知道輕重。”
我沖他沒心沒肺的笑,我爹拍了拍我肩膀,也就不再多說了。我們倆一直是這樣,他不像個爹,我不像個孩子。有的事兒說一遍就好,他知道我心思沉,想的多,也就點到為止。說來,我還挺感激他的。
蹦到沙發那,我娘正倒着茶。而艾淨亭看我過去,挪了挪身子,給我留出一個地兒。我貼着她坐下,拿過我娘剛倒好的茶,
“兩位美女,聊什麼呢?”
我娘挑了下眉毛,
“你今天倒是嘴甜,聊你呢。”
啊?沒想到這個答案。
“我有什麼好聊的。”我喝口水,幹笑了一下,眼神瞟向艾淨亭,希望她給我點啟發。
“我跟阿姨在聊,你這秋天愛上火的毛病,是不是因為,太愛吃肉。”她眼睛彎彎的,帶着笑意,我目光卻落在她那唇上。
随後鼻子一酸,完了……又流鼻血了。
我趕緊往洗手間跑,這可太尴尬了。老爺子剛跟我開展了一段素質教育,我可不想聽我娘再唠叨一遍,再說,艾淨亭還在場呢。一邊诽腑我是不是應該抄抄心經,靜靜心,一邊又鄙視自己為什麼變的如此不淡定。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現象之所以會發生,大概是因為我下午搬東西的時候,鼻子撞在書櫃櫃門上了。
對着鏡子照了照,果然,還有道印呢。
當時可能人太興奮,就沒太在意。伸手摸了摸,嘶,還有點疼。再三确認我鼻梁骨沒骨折,問題應該不大,而血也止住了,我這才出了洗手間。就看見艾淨亭在走廊裡,身子靠着門框,似乎在等我。
我笑了一下,湊過去,
“等我呢?”
她伸手,遞過來一個冰袋,放在我鼻梁上,還貼心的幫我拿走了眼鏡。
“你說呢?”
“我這不是燥的,是下午撞櫃門上了,你看,還有印呢。”我拿下冰袋,努力想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她眯了下眼睛,伸手摸了一下那道紅印,淡淡道,
“倒是比剛才好點了。”
哎?
“合着你剛才就看見了?”我怨念的敷上冰袋,“你怎麼沒告訴我。”
她笑,
“你撞到鼻子,自己沒覺得疼,還要我告訴你?”
我小聲嘟囔,這不是因為太激動,沒感覺到麼……可這話又不能講,顯得我很沒出息,
“反正破案了,不是因為燥的。”我補充。
她看着我嘴硬,那笑意更深了,替我接道,
“嗯,也不是因為愛吃肉。”
……我感覺自己說不過艾淨亭。倒不是才思不敏捷,而是她一看我,我腦子就不轉,整個人宕機,我覺得她肯定會妖術。
“艾淨亭,你是不是會魔法?”我湊過去,小聲問。
“嗯?何以見得?”她也小聲回答。
“那為什麼我一看見你,就忘了要說什麼,幹什麼,整個人都不太聰明了呢?”我正色道。
她頓了一下,看着我,一臉嚴肅。
“莫染……”
嗯?
“那是因為……”
嗯嗯?
“你本來就不聰明。”
笑意綻放,那眸子明媚極了。她說完就走,留我在原地,傻傻的陷在這個笑裡。幾秒後才想着去追她,可她卻去了廚房,正在幫我娘布置餐桌。
不得不說,艾淨亭是個很精緻的人。她會在家裡插上應季的花,換符合節氣的香氛。各個角落,都放着她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藝術品,而那追光,永遠恰到好處的打在那些藝術品身上,像展覽一樣。
房間總是一塵不染,而東西總是擺放有序,她舉手投足都透露着從容。而那種不聲響的沉靜,讓我着迷。就像,她現在正在疊着餐巾,一張方方正正的布,被她幾下就弄成了個天鵝的造型,端正的擺在盤子中心。而我……隻會疊兔子。也拿了一張餐巾,三下兩下弄好,兩個兔耳朵立着,也挺好看的。
她看着我的傑作,彎了彎唇角,又遞過來幾張餐巾。
“一人疊一半。”她說。
于是桌子上天鵝和小兔子交錯,也挺和諧的。
“叮咚”傳來門鈴響,應該是艾伯伯他們。我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可又說服自己,你是莫染,你是無敵的小霸王,不用緊張。
手被艾淨亭握住,她的目光總是溫柔,
“有我呢,”她說。
伸手又幫我整了整衣領,又端詳了我一下,
“我的眼光,總是很好。”她語氣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