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升,碎金垂落,溫煦初陽喚醒齊風禾。她于婚床上醒來,醒時溫王已裝束整齊,見她起身,溫王轉面,朝她而來。
“吾為妻挽發。”
溫王未戴魈頭,姣好面容于晨光中朦胧,恍惚似見夢裡人。
齊風禾才起身,神尚未醒,隻木然望他面龐,雙眸不移,未分清夢裡人間。
她遲鈍應和,随他動作,隻等他為她挽好發髻,問她欲穿哪件衣裳時,才察覺有哪不對。
此似乎,乃仆從工作。
隻是溫王現已為她挽好發髻,衣裙也翻出,再提他言恐是不好,她隻看了一眼,便指着她常穿的黃綠衣裳,道:“這件。”
溫王将衣裙為她套上,齊風禾不敢亂動,隻開着手,任他動作,心微愧怍。
令一國王君為她挽發更衣,此不合禮法,心也覺不好意思,隻待他為她系身側衣帶,她才道:“明日姎為君挽發。”
溫王系帶動作稍頓,“好。”
待穿戴整齊,溫王便領着她去用膳,他令她攜劍去,言膳後要她見昨日刺殺之人。
齊風禾抱劍微頓,隻片刻便從善點頭。
膳畢,至地牢,哀嚎于怒罵同存。齊風禾與溫王并肩而走,身後侍從幾人,獄卒見此,迎他二人至審訊室。
“某說過……某無人指使,是某執意要來刺殺,那暴君害某國破家亡,某定要他生不如死!”
齊風禾未過那扇門,便聽到了這聲。她望一眼身旁之人,溫王已戴上面具,猙獰魈頭遮住他真實容貌,未知他聽見罵言是否生怒。
魈頭附面,冷冽聲線似顯陰冷。
“既恨吾,何不來殺吾?”
溫王長靴踩地,行至囚犯面前。
囚犯聞聲,擡頭,卻見那一鬼面,頓時瞳孔收縮,身體猛地往後傾。
“嗯?為何不來刺殺吾?吾就于花轎側,未穿甲胄,隻你箭稍偏,便可對準吾之人頭,何不刺殺吾,反将箭矢射向孱弱女娘?”
“是不敢嗎?”
溫王之語如寒冷北風,掃在衆人心頭。囚犯聽之,身猛一顫,眸中恐懼遮掩不住,隻是稍後,那神色便被覆蓋,恨意快意溢出。
他猖狂笑道:“不,死有何可怖,某要令你喪親,也受某之苦,也承喪親之痛,某要令你生不如死哈哈哈!”
囚犯神色癫狂,好似已經殺他至親,好似溫王已沉于喪親之痛。困住他的鎖鍊嘩嘩作響,齊風禾抱緊劍,往後退了半步。
“吾于婚前并未見過齊國王女,何來喪親之言,何來喪親之痛。”
溫王漆黑目光一掃,淡然道:“你殺她,隻不過她可殺死,而吾不能,隻不過她弱小,而吾強大。”
“你們不敢罷。”
狂笑聲戛然而止。
“吾妻,拔劍。”
溫王冷聲道。
齊風禾尚沉于他的話語中,突見他命她拔劍,雖不知為何,卻乖巧聽命。
劍長,拔出後金鳴聲于安靜囚牢中異常刺耳。
“斬他首級。”
齊風禾握劍之手一顫,她不可置信般看向溫王。
“他們拿你開刀,不過因你弱小,現你斬他首級,以他人頭告訴那些窺視之人,‘欲殺你,便做好身首異處之覺悟’。”
“斬他。”
為等她做出決定,那囚犯便先反駁。
“暴君,你殺便殺我,何故辱我!某堂堂義士,怎能死于女流之手!”
他聲憤怒,面染赤紅,目眦欲裂,似受恥辱,尊嚴被人摩擦。
溫王睨他一眼,似見輕賤之物。
“你可殺她,她為何不可殺你。欺她孱弱,何言義士,小人罷。”
“吾妻,何不動手?”
溫王目光落在于齊風禾身上,握住她顫抖之手。
“莫懼,殺人隻在一瞬,擡起劍,落下,便結束了。”
溫王握着她的手,擡起,落下,哐當一聲,人頭于怒罵聲中落地。
齊風禾瞳孔驟縮,血色褪去。
鮮血濺于鵝黃裙擺,她手停止顫抖,似時間靜止,連呼吸也不可聞。
“吾妻?”
溫王輕輕摟過齊風禾身軀,将她褪去血色的面龐按于懷中。
“吾妻,莫懼。”
齊風禾隻覺渾身冰冷,身體僵硬似寒冰,手中劍柄似毒蛇,血色黏濁,扒于她腳。
世界好似死去,唯一的生命将她摟住,這是陰冷牢獄的唯一熱源,但她卻知,此亦是恐怖的源頭。
寬大衣袍遮住她半身,隔着衣物,心髒跳動似擂鼓,她神色恍惚,隻隐約聽到有人言聲:“将他屍體懸于城門,首級送予姜王,便言,此乃溫後回禮。”
不知過了多久,齊風禾後背被人輕撫:“吾妻困乏,那便回宮吧。”
齊風禾不知如何回了宮殿,溫王于她身側,攬住她肩,輕撫她皺起的衣裳,餘光似是瞥見裳上血痕,便起身,說道:“吾為妻更衣。”
他取來一件嶄新衣裙,牽着人偶似的齊風禾更換。
沾血衣裙被溫王拿走,齊風禾穿着新裳,坐于床邊,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