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般幽邃的叢林裡,韓渡跌跌撞撞地拼命往前跑。
他大口地喘氣,口鼻一股鐵鏽味,雙腿仿佛提線木偶一樣不知疲倦地前後擺動。
終于,前方出現光源,他興奮地從林海裡沖出來,卻發現身體失重飄起,接着“撲通”跌進深不見底的河水裡。
他絕望地不斷往下沉,望着頭頂越來越遠的水面,正要閉眼,忽然一隻手伸來,嘩地将他拉出河面,他絕處逢生,正要看清楚對方是誰,這時,一陣刺耳的鳴笛聲驚醒了他。
這裡是一間鎮上旅館。
韓渡睜開眼後,花了半分鐘的時間重新梳理了記憶。
昨夜,他們三人趕到鎮子裡,找了家還在營業的旅館住下,不久就各自休息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韓渡一個噩夢接着一個噩夢,夢裡不是在追逐就是在溺水,此時清醒了依然精神不大好。
客房很逼仄,隻放了一張小床和一隻布滿刮痕的木櫃,其他什麼住宿用品都沒有。
韓渡撿起昨天那身滿是塵灰和破洞的衣服,糾結再三,還是不想穿上,索性就打赤膊走了出去。
出了門左拐,走到過道另一頭,就是公共衛生間。
韓渡進去的時候,有幾個同樣無精打采的住客在洗漱。他來到洗手池邊,擰開生鏽的水龍頭,等一陣渾濁的水放完,他低下頭,雙手掬水簡單擦了擦臉。
出來的時候,正巧在房門口碰到回來的阿立。
“你要找魏哥?”
韓渡點頭,見他手裡拎着大包小包,于是問道:“你一大早出去買東西了?”
“是啊,這裡集市開得早。我也正要去找他,韓哥你一起來吧。”阿立笑道。
他們二人走進魏從峥房間時,對方正在打電話。
魏從峥示意他們先坐,一邊拿着手機往外走。路過韓渡時,他瞥了眼韓渡上身,将電話拿遠了些,對阿立吩咐道:“你先給他拿件衣服。”
阿立答應着打開了那些袋子,從裡面倒出一堆衣服和日用品,讓韓渡自己挑,需要什麼就拿什麼。
韓渡沒有客氣,拿了件T恤當即穿上,随後又挑了些牙刷、毛巾、拖鞋之類的東西。
“這裡的集市挺有意思的,待會兒你跟魏哥可以去逛逛。”阿立推薦道。
“你在這裡生活多久了?我看你當地語言講得很好。”韓渡問。
“我媽是蒲貢人,這就是我的母語。”阿立告訴韓渡,“其實蒲貢話不難,魏哥也會一些。”
韓渡着實意外了:“他也會說?那昨晚阿威跟他說話,他不是聽不懂嗎?還有之前讓老黃做翻譯……”
阿立摸了摸耳朵,意識到自己多嘴了。見韓渡盯着他,他讷讷道:“那我也不太清楚了。”
韓渡立馬猜出來,魏從峥這人明明會說蒲貢話,卻要裝作語言不通,估計是憋着勁使壞。這人心眼太多了,活該這次滑鐵盧。
韓渡沒有為難阿立,笑着說:“趁他還沒回來,你也挑點好東西。”
魏從峥回來後,見兩人面前各碼了一堆好物件,而桌台中央隻剩下一些看着五顔六色、奇形怪狀的東西,不禁挑了挑眉毛。
阿立乖乖地坐着,東張西望。
魏從峥将矛頭指向韓渡:“這新衣服不錯。”
韓渡看了看身上這件很有鄉土氣息的花格子襯衫,笑着說:“不用羨慕,也給你留了一件。”
魏從峥往桌面中央看去,還真有一件。他氣笑了,推搡了阿立一把:“什麼審美?”
阿立腰背一挺:“當地人都這麼穿。”
事實證明當地人并不是都這麼穿。
下午,換上同款衣服的魏從峥和韓渡走在街市上,發現當地人穿的多是民族特色服飾,鮮豔而具有傳統風情。他二人因穿得格格不入,常收到奇怪的眼神。
“回去就找那小子算賬。”魏從峥惱道。
韓渡笑道:“你别欺負人年紀小。你想穿成他們那樣,我給你買一件。”
“你有錢嗎?”魏從峥故意問道。
“你有錢就行了。”韓渡道,“麻煩老闆預支一下工資。”
魏從峥笑了:“合着還是得花我的錢。”
兩人從服裝店裡走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除了樣貌白淨些、身量高些,看着與街上的本地人已經差别不大。
魏從峥面含喜色,大手一揮,指着路過的一輛人力三輪車:“老闆也帶你兜兜風。”
韓渡見蹬車的那人是個瘦如麻杆的中年人,搖頭說:“咱們兩個大男人,就别給人添麻煩了。”
“話不能這麼說,”魏從峥道,“有客上門,他歡迎我們還來不及。”
韓渡不聽他那套,拉着他就走:“不如租輛自行車,我載你。”
兩人找路人問了方向,來到一家門店髒污破損的二手修車店。
魏從峥嫌棄裡面髒,站在外面不樂意進去。
“你不進去,誰跟店主溝通?”韓渡瞟他。
魏從峥不情不願地跟在他後面走進了修車店,不多時,韓渡推着一架“嘎吱”作響的二手自行車走了出來。
韓渡提胯上車,撥了撥響鈴,對魏從峥道:“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