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每天暗搓搓地看大王和巫鹹的反應,她也知道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見效的,隻是還沒等她看到效果,大王和巫鹹又出去打仗去了。
這一回出征的人更多,帶回的奴隸也更多。
大王的征戰并沒有因勝利而結束,相反因戰果殷實,他戎馬一生的征戰生涯似乎才剛剛開始。
而林施微開始翹首以盼的滿心期待,不知何時,也漸漸淡去熄滅。
或許因為大王常年征戰,大多穿着甲胄,林施微年年做給大王和巫鹹的衣服,在大王身上的效果遠不如在巫鹹身上明顯。
幾年下來,巫鹹已是形銷骨立,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與大王相似的年紀,卻比大王長了兩三輩,不僅是他,他身邊常年侍奉的祭司蔔人因時常見到他身上的衣物,也個個瘦骨嶙峋。
但是大王和其他人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看來,自從巫鹹開啟人祭,國力與日俱增,作為和鬼神溝通的大巫,他有此結果非過是功。
而如今,王都中,也看不到什麼反對人祭的人,聽不到反對人祭的聲音了。
直到巫鹹死了,哪怕死的時候形容枯槁,看起來很像被催眠自殺的樣子,林施微也并沒有開心多少。
因為她知道。
制度已經形成了。
人祭可以使得商兵為了自保奮勇作戰,勇猛的軍隊無往不利,帶來更多的奴隸和貢品,這些貢品使得王室貴族相信人祭能夠獲益頗豐。
他們或許能,又或許不能理解人祭對戰力的提升,或許會把如今的戰果歸結于對鬼神獻祭的慷慨,但不論怎麼樣,“人祭”的制度已經在商朝徹底紮根,沒有人能輕易撼動它,除非将整個商朝連根拔起,将所有商人流放鏟除。
有那麼一刻,林施微夜深人靜時都在想,如今這一切都在大王的預料之内嗎?當年人祭,究竟是大王,還是巫鹹率先提出來的呢?
到了如今,哪怕大王和巫鹹都死了又怎麼樣?
還是會有新的大王和權臣抵擋不住人祭的利益支持它,這一套因人祭而帶來的利益系統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去世而改變。
換言之,她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敗給了曆史的必然和不可逆。
怪不得暨白真的保佑自己,讓自己的衣服殺了人。
原來即便巫鹹死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改變不了曆史中人祭的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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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祭場面警告↓慎入!)
明堂祭司挖了一個近三十平方米,深三米的祭祀坑,坑底堆積柴草,南北兩壁挖出很多放置祭品的壁龛。
林施微近似自虐般地站在了她能站到的最前面的位置。
倘若這是一個制度,那麼她豈不是要面臨貫穿整個商朝的人祭,早一天習慣,和晚一天習慣又有什麼不同呢。
被肢解、腰斬的人牲連同牛和豬被放在壁龛中,祭司點燃了坑底的柴草,這些尚未完全死去的人如同烤乳豬一般,被放置在爐膛裡,被祈求鬼神庇佑的人用心烹饪,虔誠獻祭。
沖天的火煙帶着濃郁的香氣鑽進她的鼻孔裡,刺激着她的味蕾,讓她一時分辨不清究竟是烤牛、烤豬的香氣,還是……人的味道。
一股股酸水往上湧來,她終于閉上了眼睛,假裝被煙熏到流下了淚。
這些燒焦了的人牲和豬牛被擺放在坑底,填滿一層,就鋪一些石塊和陶片,繼續往上鋪,直到鋪了十四層,将祭祀坑填滿為止,如同精緻的千層蛋糕,被廚師做成惹鬼神喜愛的整潔模樣。
滿滿宛如現代一個客廳大小的祭祀坑,被人牲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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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戰十幾年,太戊二十六年,西戎數十個方國來朝,聽聞西王母有長生不老藥,大王還派遣王孟前去采藥。
西戎臣服後,大王又帶着他所向無敵的象兵,配備着青銅兵器和生産青銅的隊伍揮師向東。
太戊四十六年,是個大豐收年,方國朝觐之數也是前所未有,更不必說各地進貢的貢品,不計其數的美玉絲貝、牛羊奴隸、青銅龜甲,讓王都中的王室群臣笑逐顔開。
大王為慶賀,準備用空前規模的人牲祭祀鬼神上帝,和祖宗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