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仍回來以後,大王便下令準備遷都。
怪不得大王要在有仍會諸侯,原來是要先打服諸侯,未免遷都時諸侯作亂。
那日地震後,緊接着伊水、洛水漸漸枯竭,斟鄩之所以能成為夏都,便是因為它緊鄰伊、洛二水,二水枯竭,自然轄邑不能豐收,稅賦便會不足,大王的吃穿用度,對外戰争,大興土木都會受到掣肘。
大王癸是那受制于人的性子麼?
很明顯不是,隻是癸已經遷都一次,每次遷都要耗費大量人力财力,宮人群臣庶民心中極不情願,也都不敢違逆大王的意思。
大王選中了河南為新都,便先遣人在河南大興土木。宮中也都盡早準備起來。
林施微沒什麼好準備的,攏了攏自己院裡的東西,大概要用到五輛牛車,報給了宮中内豎,便不再過問此事了。
暨白晚間過來,下擺一撩,坐在榻上,腰間的銅牌平躺着,問她:“你喜不喜歡狗崽子?”
林施微歪了歪頭,“怎麼?”
“明年遷都,你未必能跟着大王走。身邊養隻狗,也能替你們宮裡的人警惕着。”
是怕她不得寵,在路上被人渾水摸魚欺負了麼?
林施微擺弄起他腰間的銅牌,青銅為襯底,兩側有兩組穿鈕,固定在織物上,牌飾表面數百塊綠松石小片鑲嵌成饕餮紋圖案,用手指一下一下點着上面的綠松石,“不是有你麼?誰能欺得了我?”
一聲輕笑從暨白胸膛裡傳來。
暨白抓住她的手,大拇指在白嫩的手背上摩挲。
林施微抽出手,睨了他一眼,“我可是大王的妃子。被人看到了,成何體統啊?”
“還生氣呢?”他伸手将林施微垂落下來的發絲别到耳後,突然說道,“你莫要再瘦下去了。”
林施微右肩稍隆,左手圈了一下自己的粗壯右胳膊,“我可不瘦。如今每日做十套石鎖操,練會劍,已經養成了習慣。趁着這股勁,一鼓作氣,把膘通通甩掉。若是停了,再撿起來就難了。”
暨白握了下拳,語氣有些沉,“你想得寵?”
“什麼得寵?”林施微右胳膊做了個劃船動作,擡眼看向暨白,突然明白過來。
“你怕大王看上我?”
想起來她站在大王身邊,讓大王看看她最近練出來的肱二頭肌情形,林施微有些發笑。
再看一眼臉有些黑的暨白,林施微收起小腿,跪在床上,膝行到暨白大腿邊上,身子歪到暨白胸前,讓暨白仔仔細細地看着她如今的臉,“暨白,我美麼?”
暨白抿了下唇,直直地看向林施微的眼睛,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癢癢的。
“嗯?”林施微又往他身上貼近了些,兩人體溫漸漸染紅了暨白的臉。
“嗯。”暨白眼神下移,盯在她殷紅的唇上,發出一個悶悶的鼻音。
夜色深沉,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呼吸和心跳卻在對視的沉默中逐漸同步,發絲纏繞、淩亂、然後打上了解不開的結。
第二日,暨白果然給她帶來一隻狗崽子,是一隻細犬,白色短毛、身體細長,被暨白放在林施微身上的時候,又長又尖的腦袋拱來拱去,鼻頭翕動,兩隻耳朵忽閃忽閃地垂在兩側。
“這麼瘦啊?”細犬腰處除了脊背骨,摸不出多少肉,她知道如今許多人馴養狗,甚至将狗裝入木匣殉葬的,卻還從沒有從小馴養一隻犬過。
“别看它長得瘦,長大了速度能追上獵豹,而且這狗崽子認主,認門,忠誠度也很高。”
林施微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它的黃瓜嘴,上下來回晃,它卻乖得任人蹂躏,隻輕微發出“呃呃”的委屈聲。
“我這裡突然多了一隻狗,怎麼跟别人說啊?”
“如今宮裡都忙,沒人注意你這裡。你明天一早揣着它騎馬出去,回來就和你宮裡的人說,這狗崽子認了你就行了。”暨白的手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一下狗耳朵。
這細腿細腰細腦袋細尾巴,越看越好玩,林施微拉着它的耳朵,“叫媽媽!”
細犬還小,聽不懂大人的話,隻将鞭子似的尾巴一下一下甩着。
林施微又将它的頭扭向暨白的方向,扒開它薄薄的嘴唇,露出白色的嫩牙,“叫爸爸!叫爹爹!”
暨白呼吸聲一下子清晰許多,捏着那犬的耳朵扔在了地上,似一股熱浪将林施微撲倒在榻上。
“那犬還在,會叫……”
“不會,它乖得很……”
這細犬在屋裡呆着倒也算安靜——比起來她記憶中的哈士奇,但是一出去,就瘋了似的不着家,把林施微一天的運動量又拉升了一個level,好在它認家,即便林施微回來歇着了,它還知道自己回來。
“大閨女,回來吃飯了啊?”林施微捏了捏剛回來的細犬後脖頸,讓它去食盆前了。
可惜這大閨女聽不出來林施微的陰陽怪氣,隻專心緻志地幹飯。
林施微原以為這細胳膊細腿的是個男孩,誰知道她家狗子是個女孩,便給它取了一個通俗易懂的小名:大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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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癸十三年,遷都河南。
大王打敗許多部落都城,收繳了無數美玉珠寶,宮中竟然湊不出夠數的馬和牛将寶貝馱着遷都。
大王靈機一動,便讓奴隸拉着車往前走。
諸侯百姓在這個大王眼裡都不是人,更何況奴隸。這些奴隸便是代替牛馬的存在,而人拉的車也被稱為“辇”。
奚仲作馬車,王亥作牛車,癸作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