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鸾聽這些話聽得耳朵起老繭,早就是家常便飯。很多老師覺得她作風好,是個好學生,總想‘救一救’。類似的話題,在高三開學之前李小婷也找她聊過。
單鸾寒暑假住在李小婷家,等開了學,大半時間都想法子在外邊跑,住在學校裡多一些。李小婷清楚她,在單鸾開學搬進宿舍的前一天,兩人一起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說得上是豐盛,明明兩人在學校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李小婷家也說不上太遠,這頓飯卻吃得像是送行飯。
李小婷家不太講究餐桌禮儀,她也沒對單鸾有這方面的要求,長時間沒同桌會互相交流近況,也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談談周圍的烏糟事,談談往後的規劃,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也會親近得像家人。
李小婷不瞞她,跟她說起道:“有幾個老師都跟我說過你,說你表現挺好的,勤奮,人也實誠。”
單鸾一邊夾菜一邊點點頭,對這評價毫不意外。
“别誇你就傻愣愣的覺得高興,這不是什麼好評價。”李小婷道,“勤奮是好事,卻不是什麼好評價的點,大多數人都覺得懶惰是毛病,勤奮是本分。人就是沒做錯什麼,又沒什麼出頭的,才愛誇勤奮。”
單鸾點頭,聽着也不沮喪,她這人打小就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的人勝在從不自滿,也不至于卑微:“知道,我起步晚,而且本來也不怎麼聰明。”
“這世上聰明人少了,普通人多,笨的也不少,還不都要按部就班地活。”李小婷也點頭,幾年生活下來她早摸清楚了單鸾什麼性子,不怕打擊她,實話實說:“就高中這個階段,遠沒到要你們拼聰明的上限。”
“你缺的是時間,老師們是覺得你努力不到頭,被别的分了心,如果集中點,可能還能往前沖沖。”李小婷繼續道:“你知道我們學校這個情況,再怎麼往前沖,都算不得穩妥的。還叫我說說你,說你到了高三,最好收心思在學習上,别去打那麼多工了,”她頓了一頓,問單鸾,“你怎麼想的?”
單鸾說:“我沒存夠。”
李小婷差點笑出聲,這倒是十分符合單鸾性子的回答。她再年輕一些,能為這個回答急上火睡不好覺。可奔三的李小婷看孩子看了大半時間,知道一生如何漫長,短時的好壞能影響很多,卻決定不了人。
她到底不算年輕了。
李小婷想了想,還是道:“大學相對寬松一些,也可以等大學再繼續邊工邊讀,停一年打工也不是事,這幾年你過得摳巴巴的,一點兒寬裕沒有麼?”
單鸾搖搖頭:“借了很多人幫襯,掙得其實不多,如果能考上一本,大概能勉強第一年的費用,再往下就難說了,我想再攢攢。”
普甯是個小地方,隻有一個職業學院,沒有大學。單鸾想往好一點的學校考,肯定是要離開普甯的,到時候讀書生活家用都是問題。以她目前的成績約莫能夠保二沖一,但也怕不測風雲,若是考壞了,單鸾沒有複讀的打算,恐怕是要早早工作,介時更不可能還賴在李小婷家中。
李小婷點點頭:“盡量還是以學業為主,如果不夠,我先幫你出一些,回頭再還。”
單鸾說好,咽下嘴裡的一口菜道:“我會注意分寸的。”
李小婷知道她的主意,就沒再多勸了。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天晚上單鸾做夢夢到自己坐在高考考場上,窗外的太陽很大,圓形的時鐘上三根指針跑得飛快,她趕緊提筆作答,看着試卷,試卷上卻是雪白一片。于是她胸有成竹地在試卷上畫了一個小人,有鼻子有眼,像她。剛畫好,老師就走過來收卷,她這才想起還沒寫上名字,單鸾急忙想補一個上去,教室的地闆卻突然開裂,她措不及防地往下墜落,一個恍惚,掉到了被被褥纏繞的沙發裡去。
單鸾迷瞪地睜眼看向窗外,鬧鐘沒響,窗簾外黑漆漆的一片,指針指向四點五十,早起的光還沒來得及追上前一晚,一切都在寡淡的夜色裡等着清晨。夢太無厘頭,跟她的日思夜想總有出入,連她也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夢象征什麼,就隻當做潛意識裡的焦慮。
沒有什麼好焦慮的,單鸾對自己說。她長出了一口氣,開學第一天傍晚,她還是雷打不動地帶着她的課本到小賣部報道了。
十一月初高初中部合并舉辦校運會,共舉辦兩天,初中部的寶貝苗苗們活潑好動自不用說,作為高三年級能參加的最後一個大型活動,高中部閑裡偷閑的老生們也顯得興頭有些昂揚。
單鸾每學期都積極參加校運會,但她不報項目,她報裁判。三中校運會的裁判說是裁判,實則管得特别寬。裁判在項目期間不能自由活動,項目之外也要協助其他項目負責人收拾打掃整個操場,不僅是白天,還包括了夜場。三中的校運會幾乎是所有同學們寶貴的大型娛樂活動時間,就連初中部都不禁手機相機,食堂小賣部全天開放,晚上還有各個社團的擺攤義賣和美食街,誰都不願犧牲自己的娛樂活動去做一個吃力不讨好的打雜工,一般都是各個班抽簽選出。
單鸾所在的班級就沒這個煩惱,班長想都沒想就把單鸾報了上去。畢竟當裁判吃力不讨好,唯一的優點,就是學校會給這些裁判雜工們發免費的餐券水券,還有校運會期間食堂特别推出的特色菜和工作人員專用窗口。單鸾不愛湊熱鬧,卻惦記着當裁判學校免費發放的水和特色中晚飯飯票,這些特色菜色平時供不應求,幾乎隻供給教職工,多了才搡出來給學生,在學生中還挺緊俏。單鸾轉手把免費的飯票倒賣出去,緊吧緊吧一頓能省出兩頓的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