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斂眸,“沒想到班長中午也會來這裡。”
她站在角落的陰影處,耳畔的發随風拂起。毫無遮擋、刺眼的陽光射進眼中,周斯禮無法睜眼,也走進了那塊陰影裡。
兩人同處在屋檐投落的陰影下。周斯禮低頭,注意到她手中抱着東西,是畫本,但和她之前經常帶的畫本不一樣。這本新畫本的封面上是五顔六色的花卉,風格明顯不同于上一本的簡潔。
許嘉有着乖巧柔順的短發,堪堪及肩,風一吹,稍稍彎曲的發尾在單薄的肩上晃動,長過眉毛的劉海溫順地貼着,再加上黑框眼鏡,幾乎覆蓋大半張臉。開口與否,外表,性格都文靜得像一灘湖水。
周斯禮前十八年的人生裡,還沒有和這種人打交道的經驗。身邊的朋友大多數都是程野和許均昌那種,嬉皮笑臉,插科打诨。
他頓了頓,試圖打破安靜的氣氛:“你換了本畫本?”
她沒說話,隻是将畫本平放,畫本橫亘在兩人之間,周斯禮得以看清封面的全貌。
“圖案很好看。”他點評。
“是嗎?”她笑了笑,聲音卻帶着幾分冷意,“那送給你吧。”
事情的走向有點出乎意料,周斯禮擺了擺手,墨澈的眼眸充滿意外:“你自己留着就好了,我不太會畫畫。”
“如果班長把我當朋友的話,那就收下。”
他微愣,同時感覺到下一秒畫本的邊緣抵住他的手。她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像是不給他拒絕的餘地,周斯禮隻好接下,不同尋常的畫紙在手心裡滑過的感覺不太一樣。
“我能問一句為什麼嗎?”
“你上次在這裡,給我留了一包紙巾。還有那些安慰的話,我都記得。”
“那算不了什麼。”周斯禮還以為許嘉早就忘了這件事,沒想到還專門買了個畫本給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脖頸:“都是同學,這些是舉手之勞,換做是别人,也會這樣。用不着送我禮物。”
她神色淡淡地偏過頭,輕笑一聲,意有所指:“如果不是班長,我可能永遠都沒機會解開一個問題,一個……我疑惑很久的問題。”
這還得多虧他呢,讓她在那個夜晚活了下來,才得以在接下來的日子,意外見到一個許久未見,卻格外想念的人。
那個人當初為了自由和夢想,不惜抛棄在國内的一切,财産和家庭,還有她,遠赴重洋。
原本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見她了。
周斯禮聽得一頭霧水,不就一包紙巾嗎,還被她還回來了。
他甚至開始思考自己之前還和許嘉有過什麼被他忘掉的交集,但搜遍記憶,都沒找出來。“那你現在解開困惑了。”
“算是吧。”許嘉笑,“說起來,班長算是我在班上交的第一個朋友呢。”
周斯禮震驚不已,“怎麼會?”
她像是在說些見怪不怪的事,語氣也稀疏平常,“我是在高二轉進來的。那時候班上已經打成一片,我已經很難融進去了。一旦開頭注定了,之後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現狀。”
周斯禮隐約記得,當時她靠關系進了他們班,因為這件事在背後沒少遭受非議。
她垂下眸子,輕聲開口:“可能也是因為我性格的問題,在他們看來,我應該很無趣。”
天台上有許多老師種的盆栽,周斯禮蹲下,示意許嘉看向其中一朵。那朵花在衆多花盆中,依舊燦爛得格外顯眼。
“當你有了這個想法,就無異于在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不論開花還是衰敗,相比之前而言,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她不像許均昌他們那樣粗心思,說太多又顯得他多管閑事,周斯禮斟酌了一會才敢開口:“你其實不用氣餒,如果獨處能讓你内心更潇灑自由,可以不用強迫自己去社交。”
蓦然,微風輕攜着盆栽旁邊那片枯落的白色花瓣,最終飄落在她的腳邊,許嘉在他身旁蹲下,指尖輕撫着還在盛開的花,嗯了一聲以示作答。
注意力卻不在眼前。
她注意到他敞開領口下的那道痂。
“你這裡,還疼嗎?”
“啊,不怎麼疼了。”周斯禮感到突然且意外,手背擋了一下,幹笑了兩聲:“這話題切換得好快,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
她站起來,從周斯禮的角度,強烈的陽光在鏡片反射,阻擋了她的神情。“午休快結束了,班長确定還要待在這裡嗎?”
周斯禮低頭看手表,是該離開了,想起今早的事,補充道:“你最近和楊若朝相處的怎麼樣?我今早好像看到他在你座位上,但具體做了什麼我沒看見,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但你注意一下。”
“我知道了。”
天台的門再次合上,這裡又恢複他沒來之前的安靜,過了許久,許嘉捧着其中一個盆栽。
想起他臨走前的提醒,許嘉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好像,提醒錯人了呀。”
她站在陰影處,借着斜入的陽光将盆栽上的花紋細細地看來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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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禮回到班上的時候,陳荷語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和梁芸聊天,陳荷語注意到他,立馬讓出了位置,“借了一下你的位置,班長請坐!”
“沒事。”
陳荷語反身坐到他前面的座位上,撐着桌子斜過身和梁芸繼續上一個話題,“所以你想好要在金嘉酒店辦生日會了?”
“是,我爸爸已經讓那邊的經理給我的成人禮專門留出一層,到時候我會給你發消息的。”
“好期待,這可是你的成人禮。”陳荷語托着下巴,無限遐想,“到時候你應該會穿很漂亮的裙子,在萬衆矚目的燈光之下,切蛋糕。到時候我要給你拍很多照片!”
“好啊。”梁芸注意到陳荷語刻意示意的目光,過了一會,轉過身,作聲邀請:“斯禮,國慶過後的周末就是我的成人禮,晚上七點金嘉酒店,到時候全班同學都會來,你要不要也來?”
周斯禮正将畫本塞進抽屜,聽見她的聲音,擡起頭:“可以啊,那會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