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間,神采盡失,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非但沒了慣常對身邊人頤指氣使的能力,還徹底變為了任人擺布的病患。
懷頌卿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繼而走到遊凱程偏頭可見的位置站定。
遊凱程聽到聲響,很快睜開眼睛。
但他扭臉的動作卻略顯遲緩,等瞧清楚懷頌卿那張臉後,他的情緒陡然失控,驚懼和憤怒夾雜交織在一起。
大約是有太多話想講,卻因為無法順暢開口而生出滿腔急躁,導緻他整個面部表情都跟着扭曲變形。
懷頌卿就立在原地沉默旁觀,甚至還抽空擦去了袖口處沾染的些微浮塵。直到床上的人無力再掙紮,屋内重新歸于安靜。
懷頌卿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既然已經沒法好好張嘴說話,那這回您就專心聽着吧。許峻出賣公司機密,許冉雇兇傷人,我會盡全力幫助他們二位坐實應有罪行,毫無情面可留。
至于遊氏,我打算交由職業經理人來接手。目前在聯系合适人選,日後遊琛若是有能力也有意願,便教他憑本事去争吧。”
他停下話音,作勢轉身要走。
遊凱程卻激動地拍床低吼,齒縫間憋出含混的兩個字:“漪漫……”
懷頌卿輕嘲似地挑唇笑笑,爾後面色冰冷地轉過身,瞧向窗外藍天。
“現在再喊會不會有些晚了?想當年窮小子娶了酒莊主的千金,也順利拿到了人生重啟的第一桶金。沒過多久便執意帶着老婆孩子奔赴蒲城,打拼屬于自己的事業。功成名就後卻不再甘于俯首,妄圖征服。
理想主義的天之驕女無法滿足你的虛榮心,所以幹脆轉向既能輔佐又能撫慰你的漂亮下屬。也是巧了,年輕的許特助乍看起來竟還頗有幾分神似媽媽,這約莫也是你願意娶她進門的原因?”
懷頌卿複又扭頭,瞧着床上的遊凱程:“殊不知,她卻是那逼死你所謂摯愛的最後一根稻草。你的可悲之處,或許是至今仍對媽媽存有些許無用愛意。
沒必要怕我,别忘了救護車可是我叫的。這一遭死裡逃生,就姑且算作你命不該絕吧。祝你此後長久且清醒地活在追悔莫及中,請時刻牢記:她的死,你功不可沒。”
話音落地,懷頌卿便頭也不回地朝病房外走去。他動作利落地關緊門闆,将床上人的嗚咽聲和掙紮盡數隔絕。
懷頌卿坐電梯重新上到醫院頂層,卻沒直接回顔予的病房。而是踱步向左,靜默地站到窗邊往外望。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一道熟悉的嗓音輕喚:“懷頌卿?”
懷頌卿微一挑眉,佯裝沒聽到,直至顔予又改口叫了聲:“頌卿哥哥?”
聞言,懷頌卿心滿意足地轉過臉,語調微揚:“嗯?”
尾音落,他邁步走過去,一邊牽起顔予的手,一邊關心地問:“怎麼出來啦?”
“有點擔心,你走得蠻久了。”
顔予沒遮掩,實話實說,“我想你可能會不太好受。”
懷頌卿沒有辯解,徑直俯身将人抱住,同時把下巴搭到了顔予的肩膀上。
好不好受無法确定,但求安慰的姿勢屬實相當标準。
顔予見狀也趕忙伸出手環過懷頌卿的脊背,牢牢箍緊。
夕陽的橘色光芒照進電梯廳内,把一方空間烘得暖意融融。
兩個人居于其中,無聲擁抱着,在潔白的牆壁上映出一雙相依身影。
*
顔予出院後沒多久,九月榨季便如期到來。他于是率先趕回酒莊助陣,懷頌卿則繼續留在蒲城為遊氏集團篩選和面試未來的職業經理人。
許冉和許峻的案子證據足夠充足,均被法院準許采用簡易程序進行審理,所以差不多兩個月後便得宣判。
許冉因故意傷害和縱火最終獲刑十五年,許峻則因出賣商業機密以及聯合酒廠制假售假被判處八年有期徒刑。
沒過幾天,懷頌卿選定的新CEO正式簽約入職,蒲城諸事就此塵埃落定。
于是,初雪降臨當日,懷頌卿獨自驅車前往甯市西區。
冬日午後,青霧山頂的小屋内。火鍋湯底滾燙熱烈,不斷地沸騰翻湧着。
顔予和懷頌卿相對而坐,裝有冰鎮桃紅葡萄酒的高腳杯壁上挂滿顆顆水珠,倒映出頭頂吊燈的細碎光芒,晶瑩剔透如同無暇的鑽石晶體。
兩人靜默互望半晌,直至顔予擺在桌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遠在南美的好友森奇。
旖旎氣氛頃刻間消散殆盡,懷頌卿霎時面露不悅。
顔予不禁失笑,先撈了顆煮好的蝦滑放進懷頌卿碗裡以示安撫,之後才慢悠悠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阿顔,你猜我在做什麼?!”
“嗯……猜不到。”
顔予把電話挪到左耳,騰出來的手拿起筷子,直奔鍋裡肉片而去,“阿森,我隻知道,我正在北方的初雪天裡吃熱氣騰騰的鴛鴦火鍋。”
“呵呵……”
一聽這冒着幸福泡泡的語氣,森奇不用問也知道好友鐵定是跟那位懷莊主在一起,“又不是你哭着說你們注定沒結果的時候了,戀愛腦要不得啊,兄弟!”
不等顔予反駁,森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切斷了通話。
顔予無奈搖頭,癟着嘴跟懷頌卿告狀:“阿森……他說我是戀愛腦。”
懷頌卿微挑眉梢:“需要我幫你反駁一下嘛?”
“就……算了吧。”
顔予夾起肉片,擱進嘴裡,“反正,我也不算冤枉。”
“嗯,那就認下吧。”
懷頌卿一邊把剝好的蝦遞到對面餐盤裡,一邊開口補了句,“反正,你的男朋友也是戀愛腦。”
*
夜漸深,燈盡熄。唯有屋外的盈窗飛雪,正熠熠生輝。
西屋之中,那張被人重新镌刻過姓名的木質書桌,因為一下一下節奏有力的撞擊,而發出無奈的吱呀聲響。
“懷頌卿……輕點,小心桌子。”
“這個節骨眼,還有餘力想桌子,隻能說明男朋友我還不夠努力。”
顔予低頭咬了口懷頌卿的肩峰,威脅中摻雜幾縷呻吟。
“書桌要是壞了,我當年給你的情書也就跟着沒了。”
懷頌卿當即被戳中要害,他穩穩地托住顔予臀下,使力将人抱起後,再徑直撲向旁邊的軟床。
得,這一遭,搖晃作響的接力棒便交到了床闆手上……
吱呀聲與齒縫間逸出的喘息此起彼伏,綿延整個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