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子漸明,徐徐晚風将白日積攢的燥熱吹散。
頌卿酒莊主樓書房内的溫度,卻因為阚經理打翻了一整壺茶水而直線攀升。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狼藉,一邊頂着好友的陰鸷目光再度發問:“你剛說啥?顔予發現你假失憶了?!”
懷頌卿淡定起身離開事發茶幾,踱步走到窗前:“他問我為何會記得從前的事?我告訴他年少時的那些沒忘。”
阚澤把擦過水的紙巾一股腦地丢進垃圾桶,随後晃悠到懷頌卿身側。他斜倚着牆邊,語氣揶揄:“呵呵,文字遊戲可算是被你玩明白了。全部都沒忘,但不提就不構成撒謊是吧!
壞頌,不如索性坦白吧,否則這無異于在埋雷啊。
等顔予哪天确定了你沒失憶,還不得立刻把你炸個稀巴爛啊……”
“是怕到時候濺你一身血,還是怕順帶将你一塊兒崩沒?”
懷頌卿無奈地輕笑出聲,“放心,我們顔予向來愛憎分明。冤有頭債有主,不會搞連坐那套的。”
“好家夥,這也誇得出口?!”
阚澤忍不住撇嘴,“我的意思是沒必要死乞白賴地瞞着,兩害相權取其輕嘛!”
“不想再把其他任何人牽扯進遊家那個爛攤子,隻這一個酒莊已經夠顔予受的了。何況,他連飛镖玩法都會下意識去選不留退路的,加上從前燒……”
懷頌卿的話音戛然而止,他擡眸望向天邊懸着的那輪如霜冷月。
“不到萬不得已,就先瞞着吧。”
“壞頌,你是擔心顔予知道後會沉不住氣,耽誤事?”
阚澤問完,又狀似了然地自答,“也對,還有錄綜藝騎馬那回,他的性子好像确實是偏激了點。”
“我擔心他不夠在意自己。”
懷頌卿收回視線,轉身走到寫字台旁,“你也一樣,要注意分寸,之前的事沒再繼續吧?”
“你都交代了,我自然收手。”
阚澤晃悠到桌對面落座,“不過說到底我也就是被迫給個回扣,沒多大事兒……”
懷頌卿始終站着,私下裡他都盡量不坐,權當複健。
“還是謹慎點,别讓人抓住把柄。對了,那個貨車司機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沒,約莫是覺得風頭已經過去,幹脆在當地找了個女朋友,小日子過得可安穩呢……”阚澤把玩着腕間的珠串,“放心吧,一直有人盯,保準他跑不了。”
懷頌卿點點頭,像是再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要說。
阚澤改不掉替人着急的毛病:“所以,你下一步到底打算怎麼辦啊?自從回扣的事我不再接茬,你那便宜舅舅已經懶得搭理我了。照這形勢發展,我們想要拿到實證,怕是隻能混進遊氏内部。”
“進呗,曾為公司打下半壁江山的懷總不就站在你面前嗎?”
“你想回遊氏?”
阚澤擔憂地蹙起眉頭,“會不會太急了?許冉那姐弟倆怕不會輕易答應吧……”
懷頌卿“嗯”了一聲:“沒打算現在回,先鋪墊着吧。遊董事長的腦子雖然已經不太中用,但臉面還是要的。懷頌卿可以殘,但遊凱程的兒子卻斷不能總是被人踩在腳下。”
“哦,敢情你故意攬下尤豪彬那小子的訂婚宴,是在給遊董使苦肉計呐!”
阚澤恍然大悟,面上愁雲盡散,“可以可以,屆時那麼多家到場祝賀,打你的臉就是打遊董的臉啊……”
他越想越覺得有戲:“這樣一來,就算許冉姐弟倆反對,怕是也攔不住遊凱程想要把你這爛泥兒子扶上牆了!”
話音剛落,一顆包裝精美的薄荷糖便精準地彈到了阚澤的前額。
他連忙捂住痛處瞪向懷頌卿,正欲辯駁兩句時卻聽到書房的門闆被人敲響了。
“懷頌卿,你在嗎?”
顔予的聲音悠悠響起,“想跟你商量下有關周末直播的事情。”
屋内兩人霎時頓住,阚澤率先反應過來,迅速竄了出去。
緊接着,他推起輪椅來到懷頌卿身後,狠狠往前一送,直接磕得懷頌卿膝蓋打彎,徑直坐了下去。
懷頌卿無語地瞧了瞧氣還沒喘勻的阚澤,爾後在雙目一睜一閉之間已然換了副神色,嗓音輕柔地答道:
“我在,進來吧。”
顔予遂推門而入,盡管屋内兩人表面看似并無異樣,但他仍敏感地覺察到氣氛隐隐有些不對勁。
“就是釀桃子酒的直播,想要弄成露營野餐的形式。到時要是沒什麼其他事的話,希望兩位都可以參加,這樣拍出來應該會更熱鬧好看些。”
顔予暗暗磋磨着指腹,逼迫自己忽略掉心底冒泡的醋意,努力展現出公事公辦的态度。
而懷頌卿和阚澤這對多年損友,偏在此刻因心虛生出罕有默契,異口同聲地回應道:“好的,沒問題!”
顔予放過指腹,改為咬唇。他邊轉身,邊匆忙道别:“那就這樣,我先回去睡了,懷莊主和阚經理晚安。”
房間門很快開了又關,顔予始終沒再回頭去看,也因此錯過了身後兩位怒目相視的畫面。
*
八月初始的首個周末,天氣晴好,微風吹拂。
雲團層層堆疊在碧空之上,一如動漫場景,唯美得好似虛構。
頌卿酒莊的果園内,直播裝備和露營設施均已布置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