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今為時已晚,隻得嘴硬道:“休息得挺好的,黑眼圈是天生。”
這理直氣壯且破罐破摔的撒謊方式,還真是一點沒變。
懷頌卿忍不住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沒有拆穿。
他抽出草稿本下壓着的文件,調轉方向,遞到顔予手邊:“看看合同吧。”
随着顔予翻動紙頁的動作,懷頌卿口述着其中比較重要的幾點内容:
“一年為期,頌卿全權交由你來負責。月工資就照你先前提的,等合同截止時,酒莊盈利的百分之七十将作為你的分紅。而後,由顔先生自由決定去留。”
又是刺耳的“自由”二字,說的好像他真的有得選一樣。
不過,現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顔予擡頭看向懷頌卿,有些意外地問:“全權負責?百分之七十的分紅?我以為最多隻是個總釀的位置。”
懷頌卿開始了他最為擅長的曉之以理:“你也已經看到頌卿目前的狀況了,可以說不會更糟。坦白講,我沒什麼精力管,也根本是個不擅長的外行。與其任它如此荒廢下去,不如交給有能力的人試一試。”
接着,他又從抽屜裡拿出顔予面試時提交的那份分析報告和發展規劃:“而且,顔先生也不止做了一名釀酒師的分内事,不是嗎?”
見顔予依然面露遲疑,懷頌卿刻意放柔了語調,轉為動之以情:“可以嗎?”
顔予耳尖一顫,咬唇接過對方手中的筆,在合同上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懷頌卿臂肘抵着桌面,将手伸到顔予面前:“歡迎回到甯市,感謝選擇頌卿。”
明知對方口中說的是酒莊,顔予還是禁不住有一瞬遐思。
少頃,他擡手與懷頌卿回握,抽出時精準複刻了從陳代理處學來的“握手禮儀”。
*
簽完合同,顔予由阚澤帶領着去熟悉酒莊環境。
兩人出了主樓後門,阚澤手中舉着平闆電腦,從容自信地照本宣科。
可惜,天公不大作美。
還未及正午,明媚的豔陽便晃得人睜不開眼,更别提看清屏幕了。
于是沒一會兒功夫,阚經理的聲音便開始時斷時續:“酒莊的種植面積是……”
“二百畝。”顔予搶答。
“種植的葡萄品種包括:赤霞珠、梅洛、霞多麗、馬……”
“馬瑟蘭和長相思等共計十餘種。”顔予繼續搶答。
“總建築面積近萬平,現包含:葡萄酒釀造區、灌裝區……”
這一次,阚澤主動停下,扭頭瞧着顔予,意思是到他了。
顔予也沒猶豫:“還有橡木桶酒窖、瓶裝陳釀酒窖和專業品鑒區。原來的遊客接待中心和莊園酒店,于三年前關閉。”
得,已經開始完善标準答案了!
阚澤按滅平闆,死死盯着顔予,故意陰陽怪氣道:“接下來請小顔先生自行參觀,解說就此告退。”
顔予難得笑聲爽朗,趕忙安撫道:“别,阚經理,有個地方沒你我可找不到。”
阚澤微一挑眉,心道您都比官方資料更詳盡了,還有找不到的地方?!
顔予無奈搖頭:“我還不知道我的宿舍是哪間?”
“哦,對!”阚澤恍然,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跟我來。”
兩人從東樓背後繞回至主樓正門,沒等進去,阚澤的手機響了。
他示意顔予稍等,而後獨自走向一層的會議室。
顔予百無聊賴地擡眸遠望,恰好看到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拖着行李箱往大門口走。
門外停着輛寫有“阚氏私立醫院”字樣的救護車,車旁的懷頌卿正在跟駕駛座上的司機交代些什麼。
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令顔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六年前的一幕。
師父岑伯的葬禮結束那日,懷頌卿擎着黑傘立在那輛純黑的吉普牧馬人旁。
熬紅了眼睛的顔予,腳步虛浮地走過去,想要搭車回蒲城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了懷頌卿的那句臨别贈言:
“别再回酒莊了,顔予。自由地去追尋屬于你自己的未來吧。”
之後,便是這樣如出一轍的目送。
顔予雙腳釘在地上,沒有立場開口詢問緣由,也沒有資格出言挽留。
遠處的懷頌卿似察覺到了顔予的視線,扭頭看向主樓門口的孑然身影。
旋即,他調轉輪椅,緩緩地朝着顔予,一寸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