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氏私立醫院的救護車旁,懷頌卿在同司機商量路線:“師傅,麻煩進入蒲城後走時空東街,我需要去香缇瀾溪的公寓取點東西。”
司機颔首應道:“好的,懷先生。”
接下來,本該直接上車出發,但懷頌卿似有感應般地覺察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他側眸看向主樓門口,顔予獨自立在廊下。看不清臉上表情,但姿态茕茕,形若孤鳥。
懷頌卿來不及細想,肢體已經先一步行動。他操控着輪椅,朝顔予而去。
行至近前,懷頌卿松開手握處的控制器,刹住輪椅,仰頭看向台階之上的人。
這時,他才發覺那道視線其實是虛的,像落在他身上,又好似飄浮于空。
顔予的眉間蹙起淺淺的褶皺,飽滿的唇瓣抿成一條線,梨渦漸深。
那個位于左邊唇角斜下方的小坑,笑時反倒不顯,唯有每每抿緊嘴唇才會清晰浮現。
這是顔予在不高興的征兆……
懷頌卿雙眼微眯,開口喚了聲:“顔予?”
顔予仿佛被點睛後終于擁有了魂魄的木偶,霎時活了過來。但也隻是盯着懷頌卿默默地看,并不說話。
懷頌卿不自覺放低嗓音,語氣極盡溫柔:“這麼快就熟悉完酒莊環境了嗎?”
顔予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齒縫間逸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嗯”字。
懷頌卿接着循循善誘道:“我這幾天要去蒲城的醫院做些例行檢查,大概下月初回。抱歉啊,你剛入職,我這個甩手掌櫃就先跑了……”
顔予才舒展幾分的眉心,不知受到哪幾個字的刺激,又緊急集合了。
怎麼好像,越長大越不好哄了……
雨夜翻車依然能方寸不亂的懷頌卿感受到了久違的不得章法和手足無措,隻能繼續柔聲細語:“我不在酒莊的這半個月,你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可以去找阚澤幫忙,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方面。”
聽到這兒,顔予終于開了腔:“阚經理……他不陪你一起嗎?”
懷頌卿見到顔予臉上那個惱人的小梨渦總算消失不見,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不需要他,有護工就夠了。”
大概是不想被心上人看見自己在醫院裡任人擺弄的模樣吧,顔予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懷頌卿繼而叮囑道:“酒莊的工作不必操之過急,先安頓下來,休息休息。一年的時間還長,可以慢慢來。”
一年很長嗎?
你的一年,我的一年,好像不一樣……
顔予暗自腹诽:對于我們這種心懷鬼胎的人來說,隻會覺得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吧。
但他反駁的理由沒法說出口,于是再一次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兩人正尴尬無言時,接完工作電話的阚澤恰好走出了會議室。
他偷偷躲在顔予背後,沖着懷頌卿無聲地比口型:“有!奸!情!”
懷頌卿面色無波,上演一句絕殺:“顔予,剛才阚經理帶你熟悉環境順便介紹酒莊的情況,他做得怎麼樣?還稱職嗎?”
顔予沒料到話題的跨度這麼大,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阚澤趁機上前,搭着顔予的肩膀,往旋梯的方向推:“走,咱看宿舍去。”
而後,他扭頭瞪向懷頌卿:“該出發出發,不要因為怕打針就故意拖延時間哦!”
懷頌卿無奈地笑了笑,朝酒莊大門外折返回去。
顔予跟随阚澤上了二樓,停在一個對他來說并不陌生的房間門口。
阚澤擰動把手,推開房門,沖身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顔予邁步進入,有些不敢相信。确實是同一間房沒錯,但屋内的陳設與他前兩天來時已經截然不同。
從床鋪到沙發書桌,從地毯到牆壁挂畫,皆是重新布置過的。暖色系的奶油極簡風,看得人不自覺身心放松。
顔予不太敢細想這是誰的命令和心思,他下意識晃悠到窗邊,大門外的懷頌卿剛上車落座,滑動門關閉前,也仿佛心有靈犀般望向主樓二層。
顔予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明明兩個人都看不清楚對方,可兩道視線卻莫名膠着在一起,難舍難分似地,看得一旁母胎單身的阚經理很想就此閉眼……
*
當晚,顔予退掉民宿,拖着僅有的一個行李箱和一個電腦包搬進了頌卿酒莊。
隔天一早,阚澤準備在晨會上把顔予介紹給大家。為此他睡前還特意拟了個腹稿,想着别因為天降一個新負責人,再弄出點什麼不愉快。
結果,晨會還沒開,不愉快就先來了。
原因是顔予領着虞棟棟在葡萄園中為準備拔除的老藤做标記時,遭到了另一位種植師和釀酒師的聯合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