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猛一回身,世界就開始天旋地轉。
記得暈倒前,他好像看到了三個虞棟棟,還幻聽懷頌卿喊他“要要”。
顔予長長地歎了口氣,若想找回今天丢掉的臉面,除了重生怕是别無他法了吧……
他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沒來得及點亮屏幕,屋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顔予呼吸一滞,似被按下暫停鍵,僵愣在原地。
來人大約是擔心他還睡着,所以語聲很輕:“小顔先生,你醒了嗎?”
是阚澤。
顔予的大腦成功恢複運轉,立時應道:“醒了,阚經理請進。”
阚澤推門而入,把準備好的清粥小菜連桌一起擺到床上:“來,快吃點東西,這就算是小顔先生的第一頓工作餐了!”
“工作餐?”顔予迅速捕捉到關鍵信息,“這是錄取了的意思嗎?”
阚澤笑着點了點頭。
顔予有些意外地問:“不是說要回去等電話通知嗎?”
阚澤順嘴胡謅:“哦,我們酒莊這不是困難嘛,省點電話費。”
清醒但又沒完全清醒的顔予被對方的話牽着拐上了歪路,不自覺想起網絡營銷号上有關懷頌卿的各種凄慘标題,以及對其車禍後疑似遭到遊氏排擠的諸多猜測。
腫痛的喉嚨泛起酸澀,顔予咳了幾聲,爾後語調低沉地開了口:“那我的工資……”
聞言,阚澤輕挑眉梢,卻聽顔予繼續說道:“再降一降吧,或者暫時拖欠也沒關系。”
阚澤挑起的眉尾來不及下落,眉頭便緊急集合,湊成數道黑線:“小顔先生,以你的履曆該是各大知名酒莊任君挑選吧,眼下這堪稱慈善之舉實在令我頗感惶恐啊!你這不會是哪個對家派來探底的吧?還是說,沖着我們懷莊主來的?”
顔予沒吱聲,歪頭盯着阚澤,瞧不出是個什麼情緒。
阚澤的問話裡本就藏着八卦之心,動機不純,因此确有些心虛:“嘿嘿,小顔先生可能有所不知,為了懷頌卿那張臉,上趕着來扶貧他這破落酒莊的冤大頭可正經不少呢!”
顔予自然沒急着對号入座當冤大頭,而是故意踩偏了重點:“貴酒莊連面試通知的話費都能省則省了,竟然還有對家?”
如願看到阚澤無言以對後,他又從容地火上澆油:“至于旁的,說不準我是沖着阚經理您來的呢?”
短短幾分鐘,自認嘴炮王者的阚經理難得數度語塞。瓜一個沒吃到,但莫名噎到飽,無奈尬笑着拂袖而去。
留下顔予慢悠悠地享用工作餐,邊吃邊拿目光細細掃過房内的每一寸。是他曾住過好幾年的那間沒錯,但從前的家具擺設卻是一件都不在了。
收拾好碗筷和床鋪後,顔予準備回民宿。一路出了主樓,走到酒莊大門外時,被等在那裡不知多久的司機攔住:“顔先生是吧?懷莊主讓我送您回去。”
顔予沒有推辭,因為他認出了面前的車正是自己六年前沒機會坐上去的那輛。
*
司機發動車子,載着顔予,駛離頌卿酒莊。
東樓廊下的陰暗處,一個人影緩緩移出,停頓片刻才奔主樓而去。
剛進入中庭,阚澤便迎了上來:“去哪兒了?找你好半天!”
“有事?”懷頌卿調轉輪椅,背對旋梯,放下滾帶,開始平穩地朝樓上滑動。
阚澤面露疑惑,站在原地沒動:“還上樓幹嘛?不回山上了?”
“有點晚了,今天睡這邊。”懷頌卿理了理翻翹的衣擺,“書房談吧,正好我也有事。”
進入書房,阚澤把手裡拎着的資料袋放到桌上:“卡車司機的信息,目前人在西南一個縣城。你說先不動,我就留了兩個人在當地盯着。你車禍那天大暴雨,安村那橋口又沒個攝像頭,要不是你繼母那弟弟凡事都要親力親為,這跟蹤别車的孫子還真沒那麼容易找到。”
“嗯。”懷頌卿拿起牛皮紙袋,看也沒看就擱進抽屜裡,轉而問起别的,“遊氏那房地産項目怎麼樣了?”
“剛發了招标通告,這不正準備過兩天回去跟你那便宜舅舅套近乎呢嘛!我辦事你放心,這回扣他拿定了。”阚澤嘴角微揚,眼神裡少見地透出幾分狠厲。
“别大意,以你和我的關系,他必然會提防你。”
“甭操心啦,謹慎着呢!再說,他們眼中就沒有利益撼動不了的關系,正巴不得把我籠絡過去,好孤立你呢!”
阚澤手裡閑不住,從桌面拿了支筆轉着,“對了,他們最近在找建築設計師。诶,你别說,眼光還挺好,看上了你三年前匿名設計的那個美術館。跟我一個勁兒地打聽,還問如果錢到位,你能不能破例露個面。想借你的神秘感,打響頭一炮呢!這算盤打的,尼瑪我在外太空都聽得真真的……”
懷頌卿無所謂地笑笑:“設計可以,露面不行,要不你就說那是你小号吧。”
“滾,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們姓阚的本來就不多,還指着我充數呢。”
懷頌卿靜默須臾,開始說他的事:“後續和遊氏談合作,你應該有得忙。我準備把頌卿全權交給顔予打理,合同拟好後我會親自跟他談。等他入了職,你就回蒲城吧。”
“兄弟,喜新厭舊的速度有點快了啊!”阚澤眼神探究,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你和小顔先生是有點什麼我不知道的前塵往事吧?說說呗,你倆現在是紅着眼呢,還是紅着臉啊?”
懷頌卿沒作聲,阚偵探便繼續分析:“高中開始咱倆就沒怎麼分開過,除了大學後你固定消失的每個暑假,恰好顔予說他也在甯市待過。看來,當初不光是為了躲開漫姨才特地跑回酒莊畫設計圖的吧?”
“好奇害死貓。”懷頌卿概不接茬,還兀自轉移了話題,“幫我安排置換髋關節的手術吧。”
聞言,阚澤倏地起身,斂起所有戲谑笑意:“醫生不是建議延期置換嗎?沒必要這麼早做,那玩意畢竟有使用年限,多次置換搞不好後患無窮。等到老了,有你罪受!”
懷頌卿沒說話,隻擡頭看了看他,阚澤就忍不住翻起白眼:“少跟我說什麼你沒有以後的屁話啊!玉石俱焚你想都别想!再說,先前不是講好了要示弱扮頹,休養生息?咋見人顔予一面,就啥啥都變了,還不承認你倆有奸情!”
懷頌卿聽出阚澤話裡的感歎号含量明顯過高,于是适時予以安撫:“等你回了蒲城,我身邊就沒什麼可信的人了,很多事要自己來。想你幫忙安排進阚氏的私立醫院,也是因為這事我想保密,術後在外人面前也還是坐輪椅。”
阚澤轉了轉眼珠,将懷頌卿的話咂摸個來回:“也行吧,總體扮殘方針不變。倘若真再出什麼事,你也好有個逃跑或自保的能力。”
兩人達成共識,但懷頌卿的視線卻仍定定地停在面前人的雙腿上。
冷淡專注的目光,莫名令阚澤後背發麻,忙不疊坐回了桌前。
怎麼感覺他要是不幫這忙,好兄弟會一棍子把他的腿也敲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