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曦入了選秀的名單，幾家歡喜幾家憂，窦明旖自是歡喜的那個，聽知秋說着，她多吃了兩碗飯。
林氏因窦明曦入選，病氣都好了一些，知秋就道：“大夫人似精神了些，傳了二小姐過去說了好些時候的話呢。”
翠微打聽了外頭的信兒，繼而道：“宮裡有消息了，清妃娘娘在殿中休養，陛下處治了數位妃嫔，容婕妤還遭了貶，成了美人。”
“那可不給二皇子一派急壞了。”
窦明旖想着，這樁事左右争鬥，唯獨姜皇後獨善其身，可她分明才是最清楚清妃所懷是男是女的，好一招借刀殺人啊，不愧是六宮之主。
二皇子黨近日若想翻身，怕是隻能依靠這選秀了。
“翠微，你來。”
窦明旖想到了什麼事，起身喚了翠微，跟随她一同入了内室，而後她從中取出一頁琴譜來，交給翠微，“這東西，你要送到二小姐院門口，動作小心點，莫要叫人發覺。”
“是，小姐。”
翠微走了，知秋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窦明旖瞥見她疑惑的眼神，笑道：“可是不解？”
知秋搖了搖頭，“小姐做什麼，奴婢都站在你這面。”
“那琴譜是為了助我的好二妹在大選之時，一舉被選中。”
“小姐真心要幫二小姐？”
知秋更是不懂了，她以為二小姐那樣虛僞對待自家小姐，就該讓她自生自滅，作甚還幫她得償所願。日後二小姐得了榮華富貴，還不知道怎麼欺辱自家小姐呢。
窦明旖笑道：“窦明曦想嫁入東宮，那也得有本事讓太子另眼相看才行啊。”
而她那琴譜，不是别的，正是前世她在深宮之中池塘邊曾彈奏被太子齊恒撞見的那一曲，當時她隻是獨自彈奏，而一曲畢，卻見假山之後有人拍掌走出。
齊恒望向她的眸子十分亮，“好曲，窦才人好才藝。”
亦是那一回之後，齊恒對她的心，再無遮掩。
這一世，窦明旖要助窦明曦入東宮，得太子的青睐。窦明曦的琴藝了得，那曲子若是她彈奏，定能引來太子的注目。
可窦明曦真當東宮是什麼好去處嗎？
太子齊恒連青州一案都不甚關心，日夜沉迷美色，窦明旖對這位日後的儲君毫無好感。也就是姜皇後和姜氏一族在力保太子，二皇子與三皇子黨勢力太弱，争不過罷了。
那位太子妃姜應雪便是姜氏一族最好的忠心表态。
窦明曦再想入東宮，撐死了也不過一個妾，既然是妾，那又有何好争的？
窦明旖又憶起那日在深宮和齊謹的對話，以她的身價，齊謹若想娶她，多半也是個妾。
思及此，窦明旖勾起自嘲的笑。
不，她不會甘願的，即使這顆心已不屬于自己，她也不會甘于堕落。
……
就在窦明曦備選的這一個月，林氏漸漸養好了身子，她一喜，病氣便好了大半，窦謙更是三番五次的往秋月院跑。
眼下窦明曦可是窦謙的寶貝眼珠子，他便就指望這個女兒能在選秀時一鳴驚人。
知秋為窦明旖打抱不平，她卻是很淡然，不一時，半煙入内禀報：“小姐，蘭姨娘來了。”
窦明旖放下茶杯，擡眼過去，“讓她進來。”
蘭姨娘便是林氏給窦謙所選的姨娘之一，本名添蘭，曾在林氏身邊伺候過很多年。
“妾見過大小姐。”
蘭姨娘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她不知怎麼養的，身子十分消瘦，衣裳穿在她身上，單薄的透風。
窦明旖開門見山，“蘭姨娘找我是為何事？”
“妾，妾想求大小姐一件事。”
蘭姨娘捂着肚子，二話不說便跪在了地上，她一垂頭，有眼淚落了下來。
知秋見她這副可憐樣子，連忙去拉她，“蘭姨娘有什麼話你好好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小姐欺負你了！”
蘭姨娘跪着卻是不肯起來，一拉一扯之間，一隻手怎麼都護着自己的肚子。
窦明旖狐疑投目，她聲音輕緩，“蘭姨娘可是有孕了？”
這一句，問得蘭姨娘登時起身，瞪大眼，顧不上哭泣，顫抖着問：“大小姐……大小姐怎麼知道的？”
“你先坐着。”窦明旖點了點圓椅，“既然求我，就把話說清楚。”
蘭姨娘咬住紅唇，猶豫片刻之後還是坐了下來，她摸着肚子的舉動太過顯眼，窦明旖想不發覺都難。
“蘭姨娘這是月份還不大吧？”
“是，大小姐，才一個月。”
蘭姨娘眼裡忐忑，這件事她連窦謙都沒吱聲，就是怕保不住這個孩子，因而才會來到翠竹院，求大小姐。
“說吧，什麼事。”
“妾，妾想求大小姐護着妾，讓妾生下這個孩子。”
蘭姨娘略有期盼的看向窦明旖，然而令她失望了，窦明旖那張溫婉的芙蓉面顯出一抹冷睨，她反問道：“我為何要為你保孩子，你應知道，若你是我，會不想這個孩子出生。”
“大小姐！”蘭姨娘又要跪了，可窦明旖一個眼神止住了她的動作，她哆嗦着，哀求道：“大小姐，妾以命做擔保，這個孩子絕不會礙着您和大少爺的地位，妾隻是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今日我就當蘭姨娘沒來過翠竹院。”
窦明旖依舊冷漠，“知秋，送蘭姨娘回去，不準任何人知道姨娘有孕。”
“是，小姐。”
知秋作勢便要攙扶蘭姨娘，可蘭姨娘不顧她，掙紮起來，邊瞪眼又道：“大小姐！隻要大小姐答應替妾護着這個孩子，妾便将先夫人和大夫人的往事告訴您。”
窦明旖愣住，蘭姨娘還在為自己力争，“妾跟在大夫人身邊多年，雖不如吳嬷嬷那樣萬事親力，但也有耳濡目染，大夫人未入府之前便和老爺有書信往來，兩人更是私下見面早定了私情，這些事妾跟在未出閣的大夫人身邊，親眼見過。”
不得不說，蘭姨娘這回是真說動了窦明旖。
“很好，蘭姨娘。”窦明旖沒再讓知秋送她走，“我可以為你保住孩子，但是你若是有朝一日反水，我可以笃定，你會失去這個孩子。”
蘭姨娘死死捂住肚子，搖頭，“大小姐，妾一定聽話。”
窦明旖聲色放柔了些，“你先回去養胎，待坐穩了再說。”
而蘭姨娘面色露出着急，“那大夫人之事……”
她最怕的還是窦明旖反悔，那時大夫診脈告訴她這個孩子怕是男孩，以林氏的妒意，絕無可能讓她為窦謙誕下一子。
老夫人更不會顧及她一介低賤之人的性命，整個窦府她能依仗的唯有大小姐了。
蘭姨娘才是緊張。
窦明旖輕聲道：“這些時日，你身子好點就來我翠竹院坐坐，我順便請聶小大夫給你看看身子。”
蘭姨娘聽明白了，再度連連道謝。
……
窦明曦忙着準備選秀，翠微将琴譜送去之後，近來又裝無意路過她的院子，聽到裡頭有琴曲傳來。
窦明旖笑了笑，她早就猜到窦明曦不會錯過，那琴譜可是一張孤本，還是她母親留給她的，若非為了讓太子看上她，她不至于費這個心血。
林氏更忙着為窦明曦備選，抽不出空來管翠竹院，因此蘭姨娘十分順利地來到窦明旖這面，讓聶小大夫看身子。
“孩子還算康健，就是姨娘自己的身子需好好進補。”
母體健康，孩子才能更好生長。
蘭姨娘謝過了聶小大夫，因有了身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實意的。再大夫走後，她這邊誠懇地和窦明旖道來：“大小姐，此前妾還未說完，大夫人還是閨中小姐時，老爺便幾番承諾過她，說是窦家大房的夫人，隻會是她。”
窦明旖料想過窦謙無情無義，但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狼心狗肺，氣得她一把将茶杯狠狠擲在桌上。
“而大夫人入府之後，大夫人柳氏出身高貴，是她無論如何都逾越不過去的。為此，大夫人和老爺鬧過很多回，老爺卻是煩了，便讓她安分的做個妾，說不準往後能給她擡一個平妻。”蘭姨娘慢慢補了一句，“最惹惱大夫人的便是老爺說的，若她安分守己便給她擡平妻，不若，一輩子都隻能做個妾。”
窦明旖面色鐵青，“林氏便恨上我娘了？”
“正是。”蘭姨娘點頭，“這一出，大夫人便覺着先夫人乃是眼中刺，她和吳嬷嬷說，必要除掉先夫人，才解心頭之恨。”
窦明旖嘴唇發抖，那是氣得。
林氏被侮辱為妾，不去怪罪罪魁禍首窦謙，反而記恨她無辜的娘親，真是可惡又可恨！
“她對我娘做了什麼？”
蘭姨娘輕輕搖了搖頭，“妾并不知曉，隻是有幾回在門外聽到大夫人的喊叫聲，好似在問吳嬷嬷，究竟何時才能動手，她忍無可忍，吳嬷嬷勸她稍安勿躁，說總不能讓先夫人在鬧上莫名沒了，那柳家如何能接受？”
“他們還知道我娘出身柳家，哈！”
“正是如此，吳嬷嬷和大夫人才要将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蘭姨娘其實許多事并不知道實情，但她親眼所見那日林氏滿面春風笑着回院的，“便是先夫人病重的時候，讓芭蕉驟雨去熬藥，兩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奴婢，怎麼都看的緊，先夫人找不到地方下手，不過……”
窦明旖臉色蒼白了幾分，她已是明晰。
“後還是被吳嬷嬷和大夫人鑽到了空子，兩人在内室議論，妾親耳聽到吳嬷嬷說，那一味大黃已下在了先夫人的碗裡，怕是下肚幾碗，這病就再也好不了了。”
“好一個林氏，好一個吳嬷嬷！”
窦明旖真恨不得當場去尋林氏，用她的命來給親母償命！
蘭姨娘有些歉意道：“大小姐，這些事妾應早和你說的，隻是妾太膽怯，怕性命安危，是妾對不住你。”
“蘭姨娘。”窦明旖對她确實心裡也有怨，這麼多年了，她都守口如瓶，她娘死了十年，為了孩子才告訴自己，“若我有一日要上報官府，你可能當庭作證？”
“這……”
蘭姨娘猶豫起來，她能說出真相已是不易，若要當庭作證，隻怕林氏饒不了自己。
“等你孩子坐穩五六個月吧，你放心，我會保你平安回府。”窦明旖那雙平靜的眼，駭人萬分，“林氏，我會讓她入牢，為我娘贖命。”
窦明旖沒打算讓林氏活着。
蘭姨娘吓得後背冷汗都出來了。
她有些懷疑自己來找大小姐可是對的，誰說大小姐心善好相處的？這等氣勢，比先夫人、大夫人都要恐怖。
若她不從，别說孩子，連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蘭姨娘隻能應“是”。
……
窦明曦備選的日子，窦明旖十足的安靜，她就待在翠竹院，哪兒都沒去。
眼看大選在即，前腳窦明曦就被宮裡的馬車接走，後腳窦明旖喊了三羽，她想問問近來青州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