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淵抱着問榆,罕見地露出憤怒無助的神情,恨恨道:“說了讓你别來送死不聽,剛才交代你找個地方躲起來也不聽!”
問榆的嘴唇無力地顫動一下,發出的聲音被吞噬在血泡之中。
曜靈聽到了聲響,但不是問榆發出來的。那聲音源自她身後,洛森從飛船上扯了一個醫療艙下來!曜靈趕忙沖過去和他一起擡着。
莊梅仰起頭,腦海中已經在想後續計劃。
她生于戰亂,自學生時代開始,到現在軍旅生涯四十年,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場面,也在第一時間判斷出以現有技術和與急救設備的距離,無法挽救這條年輕的生命。
問淵慌張地低下頭,舌頭都在打架:“什麼?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她的發絲吸食着他的血液,曜靈和洛森邁着沉重的步伐将醫療艙重重砸在一旁,馬不停蹄地跳過去要抱起問榆,被問淵擡手示意擋下。
隻聽問榆用盡全身的力氣,眼下喉間的血腥,聲音像被烈風蠶食多年的鐵鏽:“妹……”
話音一頓,似乎是想起來什麼,眼睛再也無力停留在問淵身上,瞳孔逐漸失去焦距,說:“你……怎麼樣了?”
就連平時跟他關系最近的霍染都愣神,知道他和問淵相依為命,但是着大抵是他此生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了,沒想到竟然是這個。
問淵更是意外,手臂收攏将問榆已經逐漸僵硬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哽咽道:“對不起……”
隻是問榆再也聽不到了。
“都緩一下吧。”莊梅鎮定道,走到問淵面前蹲下,拍拍她的肩膀,“……放下吧,他已經感受不到了。”
“我當然知道。”問淵不悅地甩開她,眼神中滿是觸目驚心的憎恨,“我當然知道他已經死了,知道現在應該把他丢進集能爐裡,為聯盟貢獻最後一份力,這才算‘死得其所’。但這跟我不高興又有什麼關系?既然他最後的去除是天邊的一縷煙,早去晚去又有什麼關系?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執法者就非要在這個時候凸顯自己——你别拉我!”
她猛地甩開容與試圖攔住她的蒼白手臂,不料容與險些被推到牆上踉跄一步,呂凡頗為擔憂地圍上去,神色驚懼。問淵的大腦突然平靜了許多。
霍染眉心微擰,有些怪異地看向他們二人。
“抱歉。”她說。
容與搖了搖頭,腦袋有點暈,抓着曜靈的胳膊直覺眼前天旋地轉。
“再等等吧……”跪坐在問榆身旁的霍染起身,眼眶發紅,勸道,“反正也不着急走,我們先去統計一下傷亡人數和經濟損失吧。”
洛森牙關咬得嘎吱作響,頭一次沒有反駁霍染,拉着莊梅一起離開了。
曜靈本來想勸兩句,一張口發現自己忍不住想哭,匆匆走向另一側,沒想到容與也跟着過去了。
氣氛壓抑到窒息,容與第一次見曜靈的情緒這麼低落。
“吓到了?”他問。
“不是吓到。”曜靈聲音悶悶的,盡力不讓自己哭得太難看,“我一直、一直把這裡當成闖關遊戲一樣,異形、考試什麼的都是小怪,我隻要一步步按照做好的規劃升級,總能轉專業、開機甲,最後闖關勝利到大結局回家。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這是個真實的、殘酷的世界。”
“如果你的目标是轉專業,那為什麼要幫我呢?”容與猶豫半晌,問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當作看不見不是更好嗎?”
曜靈腦袋跟漿糊一樣,胡亂回答:“不知道,可能沒看見更好吧……不對,不能當沒看見。”
颠三倒四地說了半天,最後放棄似的抱頭在轉角處靠着牆蹲下,這樣會覺得還有什麼在支撐着自己。
她懊惱道:“我就不該叫問榆的……他不來就不會這樣了,怎麼辦……”
容與挨着她蹲下,手指悄悄勾住她的衣角,安慰道:“他不會希望你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況且這也不是你的錯,他本來可以安全躲起來的,但是……”
他抿唇不語,曜靈立刻聯想到問榆平時兼愛衆生的包容模樣,哭着笑了出來,語氣笃定道:
“但是他去救人了是吧。”
“嗯。”容與再次重複,“所以不是你的錯,如果他看到你這個樣子……也會很難過,他不希望任何人難過。”
“我來這裡的時間很短,真要說傷心也沒嚴重到……可是問淵怎麼辦呢?”提及此,曜靈陷入深深的自責,“他們兄妹兩個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突然因為我的提議造成這樣的後果,以後問淵一個人怎麼辦呢?我現在根本不敢看她。”
“她……”容與欲言又止,“她不會太難過的。”
他又笨拙地補充道:“她不會的,你不要這麼自責。”
“……謝謝你,我想自己待一會兒。”曜靈說,“安全起見你等他們回來再一起吧。”
出了這麼大的事曜靈不敢放問淵一個人留在那裡,現在他們所在的角落離問淵也就五六米的距離,呂凡蹲在她的旁邊,一下又一下地輕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你就當我不存在就好。”容與收回視線,暗自往曜靈旁邊挪了挪,兩人防護服的褶皺交纏着,像兩條直線在這一刻将相交的角度呈現出來,“我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