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龐大的圓柱形機器四周被無數小型飛行器環繞，它的下方悍然拔起十米高牆，牆面底端有半圓形的升降門。

此刻問榆殘破的身軀帶着幹涸的血迹，在運輸台上安甯地躺着，身上還是穿着破碎的防護服，甚至連面罩裂開的殘渣都沒有清理。

曜靈不敢看這一幕，忍着别過頭。隻有問淵死死地注視着問榆灰白的面容，直到升降門落下，将她的視線阻擋在外，而她的哥哥将順着集能爐的輸送管道，将化作不知何處的一灘燃料，以另一種形式為他生前守護的國土盡最後一分力。

她沒有什麼表情，容與悄悄跟曜靈說：“這種情形都見得太多太多，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這裡沒有什麼葬禮或者儀式來與死者告别，似乎這樣的離别過于稀疏平常，不值得特意地紀念。

莊梅帶着他們準備返回十一區，這次襲擊死亡人數高達七十三人，集能爐邊時不時能看到扛着屍體的行人，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麻木，而他們逆行在人群中。

周遭的氣氛極度壓抑窒息，曜靈本以為自己剛來的時候看到的行人已經夠沮喪了，這次來到邊陲才知道高速發展的科技并沒有惠及每一個人。

集能爐後方的沙丘上，巨大的風能葉片有的轉動着，有的被沙礫卡住，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葉片下方有幾個人影正吵鬧着朝集能爐跑來，一人抱着長約五十公分的包裹埋頭向前，後面一行人攔着一個年輕的女孩。

曜靈之所以在人群中注意到他們，是因為這個年輕女孩的皮膚是藍色的。

她是實驗體。

顯然，視力較好的洛森、霍染也注意到這點，不約而同地望過去。

“那個孩子是實驗體？”莊梅驚訝道。

曜靈立刻意識到，實驗體的活動範圍在首星附近，那裡的能源供給才符合培育環境。

她下意識去看容與，這才注意到他先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眼中滿是希冀。

像曾經問淵說的那樣，她不可能在正面沖突中戰勝王遠，現在的容與有心但無力去挽救那個女孩，本能地把希望放在曜靈——這個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便願意一次次冒着風險去救他的人。

在如此殷切的期待中，曜靈眼神閃躲，将臉扭到了一邊，僵硬地盯着地面。

這不是一場遊戲，不是一個夢；這個世界越來越真實，真實到她身邊的同學會死去。

她依然渴切地想回家，隻是驚覺自己不會再像剛來時那樣希望突然來個意外送她回去了。

退縮的念頭一旦産生就難以消散。

琴棋的失蹤，鴻雁的名字，那個煞費苦心将她引出去試圖交流、最終在身體上寫出“回”字的異形……一切謎題都在等待探索。

藍皮膚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幾次三番撲上去想槍前面那人懷裡的包裹又被其他人恨恨推倒在地，推搡之間曜靈敏銳地從包裹的一角窺探到裡面的物體。

那是一個皮膚泛着淡淡灰藍色，四肢早已僵硬的嬰兒。

“那是她的孩子嗎？哎，自然出生的新生兒死亡率太高——問淵！回來！”莊梅話鋒一轉，嚴厲地呵斥道。

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問淵繃着臉大步朝那幾人走去，神色凝重而憤怒，曜靈覺得她本來就沒從問榆的去世中緩過神，現在這幾個人撞槍口給了她一個發洩的機會。

環青星的居民體質大都在D以下，問淵沖破莊梅阻攔的同時輕而易舉地将嬰兒搶過來，并把藍皮膚女孩護在身後——當然莊梅漏洞百出的阻攔方式也給了洛森暗示，他和霍染一個箭步擋在居民面前，冷冷地瞪着他們。

莊梅挂着禮貌的笑容敷衍地撥開他們，語氣夾雜着警告，向居民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着我？”曜靈依然沒有向前，頂着容與審判似的目光極其不自在。

“沒什麼。”容與神色清淡，體貼地說，“人不能一往無前，毫無畏懼，這很正常，不用為此感到不好意思。”

一股炙熱的血流沖上頭頂，曜靈覺得空氣莫名燥熱，心裡明白那是因為自己明明有能力去幫助别人，卻害怕因此惹出事端耽誤轉專業、甚至丢掉性命，被看穿後産生的羞愧。

當意識到面前不是隻有一條通往終點的路，而是和現實一樣充滿了岔路口，她反而開始猶豫不前。

曜靈深呼一口氣，扪心自問現在沒勇氣去質問自己，于是換了個問題：“話是這麼說……我想問下，異形有巢穴之類的聚集地嗎？”

莊梅那邊吵得不可開交，每每氣氛好轉，問淵就會兜劈頭蓋臉一頓輸出，将場面攪得更亂，吓得呂凡和那個女孩齊齊躲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