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容子玉往外走,一眼底都是山雨欲來。這麼多年,他聽着父親嘴裡一句句容周行,為着容氏未來的無上榮華盡心竭力,卻還是換不回一個溫和的眼神。
而那是容周行抛下不要的東西。
“慢着。”
容子玉頓住腳步。
容老爺望着天光,慢慢地說:“……去後面請安的時候,你順道去回你母親,讓她八月十六進宮陪着娘娘,也看好二殿下。”
容周行這一趟是廣發英雄帖,他收到的回信很多,叙舊的也有。
他垂着眼不怎麼經意地一封封翻過去,蕭芰荷這時從門外進來,問明日送客亭之會,北境軍要多少人随行。
容周行說:“不用随行,本讓小秋點三十天問随我。對了,蕭将軍,替我轉達宋統領,明日整軍後退五裡,金陵的金貴人們恐怕随行的人數不少,來者是客,還是給他們騰出點地方來得好。”
次日,八月十六。
這一天從晨光微熹開始。容子玉從城樓了望台推門出來,肩上批的是陳盎的外衣。外衣隻虛攏着,頸側的紅痕遮不住。
陳盎從後面追出來,就看見容子玉大剌剌地上了城牆,往北境軍的方向看。
他想追上去的步子就頓住了。
幾天前陳見穆他去見了容子玉一面,回來後就被陳見穆發配了望台。他知道這兩件事情裡一定有關系,所以壓力掐着容子玉的手腕逼問他。
容子玉淚眼朦胧,但還是在笑。
容子玉說:“不是我,是我的好哥哥。”
這話在煙雨樓裡是鴨子叫客人的話,陳盎起初還沒聽明白。他問了三遍,容子玉的嗓子都啞了,他才想起來,容子玉還真有個親哥哥,叫容周行。
容子玉收拾好自己,匆匆送他母親進宮。她母親是個妾,因為原配夫人沒了,才頂着搭理家務的名頭,有資格到貴妃娘娘近前。
一并見到了季懷肅。
容子玉支使着兩個人把季懷肅拖到了容貴妃懷玉殿的後殿。季懷肅坐在軟榻上氣悶:“我真不明白舅舅在想什麼,整個宮城都是我們的,我有什麼可謹慎行事的?”
容子玉站在他面前環着手臂,挑眉看過去時,季懷肅不經意地縮瑟了一下。他總是有些害怕這個表兄,明明容子玉比他也沒有年長多少,但容子玉從上往下看人時那股陰冷勁,總讓他覺得自己是被盯上的獵物。
容子玉說:“你要是跟城外面的你三弟一樣,自己就能把一支大軍領到金陵來,父親還用得着一面去城外赴會,一面操心着你?”
“呦,”季懷肅卻換了面孔,吹了聲口哨,“昨夜表兄是過了個良宵啊,有新人了?”
容子玉驟然伸手把領口别正,但領口分明沒歪,是季懷肅詐他。
季懷肅怕容子玉,但一到男男女女的話題他就要上頭:“哎,你也不用瞞着我,我知道,是那個陳副統領。”
容子玉按在領口上的手頓住了。
“等等,你怎麼能和陳盎聯系?”
季懷肅“嘶”了一聲,當場啞巴了。
容子玉站起來一把揪住季懷肅的領子,一字一頓:“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容周行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混進宮了,但我死活也查不到他是怎麼跟宮裡人搭上線的,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原來禍患出在自己家裡啊?你老實交代。”
季懷肅聽得臉也白了。“是一種哨音,”季懷肅說,“宮牆這端一個人吹,另一端的人記,十個音轉出來就是一句話,金陵的世家子弟都會這一套。我和陳盎就是瞎聊啊,從來沒牽扯過你們軍中的機密。”
容子玉把他的領子松了,邁步就往外走。
季懷肅在背後叫:“哎,那陳盎……”
容子玉:“陳盎什麼陳盎,你沒頭沒腦的富貴皇子有空在兵臨城下的時候玩哨音,他陳盎又不是什麼閑人散人,等我把人抓回來,我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麼妖魔鬼怪,摻和在這亂局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