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縫合線因為劇烈的運動而寸寸崩斷,外翻的皮肉内湧出的不是血和髒器,而是粘稠濕滑的觸須和無數瑩藍色的蠕蟲,它們甚至還是活的。那些奇形怪狀的生物争先恐後地從祁遇的身體裡鑽出來,構成了一副詭異驚悚的畫面。
“忘了先前悄悄溜走的教訓了嗎?你是沒有辦法活着離開我的領域的,祁遇。”一道純白的身影迤迤然從拐角走出,“真熱鬧啊,這麼多人都在。”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當年那隻隔着下水道井蓋偷窺的小老鼠啊。[繭],你混得不錯,近來愈發人模狗樣了。”琥珀眼的嘴堪比淬了毒,字字句句都往[繭]的心上戳,“怎麼,自己沒人喜歡就要靠搶?被削的觸須長出來了嗎?不記得疼我可以大發慈悲再讓你長長記性。”
“前輩,哦不,說到底你隻是個比我早出廠的老東西。動手啊,李行之,看看是你的鋸子更快還是我的指令更快。”
尤路古試圖退出通靈,這種血肉橫飛、刀光劍影的恐怖修羅場對祂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喂,紅毛,你站哪邊?”
狐狸全身的毛發都要炸開了。怎麼,這兩個家夥也能看到自己?
“時間的蠕蟲告訴我,你來自未來。”[繭]擁有着美杜莎的長發,每根發絲末梢都有一張開阖的小口。它們在地面上靈活地遊走,比蛇類更柔軟、比繩索更堅韌,輕而易舉地捕獲了意圖潛逃的狐狸神明。
“所以,那個未來是什麼樣子的呢?”
尤路古還是首次遇到這種通靈反被抓的情況。隻能用最後一種方法脫離了,祂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你們兩個敗犬統統出局了,我,偉大的沙漠之神才是抱得美人歸的最終赢家!管你是小耗子還是什麼老東西,你們求之不得的人類對我可是主動得很呢!哈哈哈…”
“噗。”觸須和電鋸幾乎同時劈向尤路古的面門。
“哦?我還是更喜歡你剛剛桀骜不馴的樣子。笑啊,怎麼不笑了啊,是生性不愛笑嗎?”祂被一隻靴子踩着腦袋,動彈不得。
“我讓你繼續笑,聽不懂人話嗎?”高頻率運作的電鋸離祂的眼球隻有咫尺之遙,如同懸挂的達摩克斯利之劍,不知何時就會突然落下。
“嘻嘻。嘻嘻。”那些蠕蟲和觸須乘勢鑽進了祂的頭顱,它們發出了尖細的嘲笑聲。
“BOOM。”[繭]對着那顆驚恐的頭顱比了個手槍的姿勢。
尤路古在靈魂領域的軀體像是一個膨脹到極限的氫氣球,最後不堪重負地炸成了煙花。瑩藍色的蟲屍和碎肉弄得遍地狼藉,短時間内是很難再清理幹淨了。
“啧,真是粗魯。”
“說得好像你有多優雅似的。”[繭]将那些被鋸子劈成數截的白大褂們從房間裡拖了出來,“單靠殺戮來抽取靈魂還是太慢了,我有個絕妙的主意。”
“祁遇送給你的那些童話反正也沒什麼用,不如用它們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如何呢?”[繭]帶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他向對方抛出了無法拒絕的籌碼,“我保證,這會是一場雙赢的遊戲。我得到權利和自由,而你收獲愛與幸福,你那可愛的妹妹也會過上她理想中的人類生活。”
“把它們給我吧,前輩。這是一樁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你難道不想和心愛之人相守一生、白頭偕老嗎?你難道要永遠過着被研究所追捕、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嗎?你難道忍心再看着他因你而死嗎?”
…………
“童話明明是虛構的,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相信呢?”
“因為它是美好和希望的化身,是人心底保留的善念。當生活很糟糕的時候,起碼它能給你提供一些走下去的小小動力。就像人們會在災厄來臨時向神明祈禱,那是一種精神的寄托。”
“所以請答應我,不要輕易地丢棄它,好嗎?一旦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繭]和祁遇的形象有一瞬間的重疊。
然而,當再睜眼時,面前還是[繭]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李行之突然想起了黑影口中的電車難題,他的答案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比起所謂的道德、良知、底線,他更無法舍棄的是至親至愛。
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
劫後餘生的狐狸不停地大喘氣,還好通靈不會對本體造成傷害,倒了幾輩子黴讓祂遇到倆煞星。
這人類也太邪門了,靈魂記憶裡裝着的都是些個什麼玩意兒。逼得祂不得不用死遁脫離,傳出去簡直要叫神聲名掃地。
“好玩嗎小狐狸?”祁遇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祂的鼻頭,“你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尤路古用爪子護住鼻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祂哼哼唧唧地背過身去,像極了一隻被氣得鼓鼓囊囊的河豚。
…………
玫瑰帝國,花園。
“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們殿下說的‘蘋果’,她就是個該死的、愛吃人心髒的小怪物。”蕾娅仿佛找到了什麼得力的證據,将那顆紅彤彤還滴着血的心髒丢到了幾個女仆的腳下。
“可是王妃,這就是普通的蘋果啊。”艾米麗撿起那顆沾着露水的果實,大為不解地看向蕾娅,“您在說些什麼呢?”
果實的表面遍布着一層微不可查的細閃,就好像是蝶類翅膀上的鱗粉。那隻裝飾物似的蝴蝶極其輕微地動了動觸角,李行之會意地将指尖湊到祂的口器前——夢淫妖開始了今天的進食,這是祂辛苦勞動的報償。
…………
“王妃定然是得了癔症,要不然怎麼會把好端端的蘋果說成是心髒?”
“哦哦,我還想起來一件事。前些日子,王妃還因為長出了幾簇棕色的卷發而大喊大叫的呢,還非說什麼‘死去王後的幽魂回來了’!我看呀,她是徹徹底底地瘋了。”
侍女們的竊竊私語一字不落地傳入了蕾娅的耳中。
“滾出去,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妄議我了?”她遣散了寝宮内的所有人。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信任的,也許隻有那面魔鏡了。
…………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殺死那隻小怪物的方法。她和她的母親一樣,都是不知廉恥、心思狠毒的東西,偏偏所有人還護着她!”
[親愛的王妃,不必擔憂。您不是還有一位最忠實的獵人嗎?],光滑的鏡面上浮現出了兩行文字,[他會幫您解決這個難題的。]
…………
如果沒猜錯的話,玫瑰帝國的“王”應該就是這位公主殿下了。雖然隻有王才能殺死王,但其他棋子照樣可以對其造成威脅。
越是弱小的國家越要避免正面對抗,這時候,一些陰謀詭計、挑撥離間的策略就能派上用處了。
奇克扮演着優秀的傾聽者,她對王妃表露出了深切的關懷與共情,她也讓這個絕望的女人無比堅信——隻有魔鏡才是患難與共的夥伴,隻有魔鏡才能助她得償所願。
順從我,依賴我,臣服我。
就像我所有乖巧的小寵物那樣,為我所用、聽我号令。
奇克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鏡中肆意宣洩情緒的女人,就像在打量着一件即将成型的精美作品。
鏡子沒有魔法,它隻是真實地投射了人類内心最本質的欲望。心中有鬼的人看到鬼,心中有神的人看到神。
好奇是人的共性,就連這位偉大的女巫也未能免俗。借着鏡面的反射,沙狐的欲望圖景暴露無遺——赫然是堆積成山的谷物!
那麼,波絡國的王子呢?
奇克來回挪動着手持鏡,可詭異的是,鏡面上始終空無一物。她引以為傲的秘聞似乎突然失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