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娅小姐,您喜歡吃蘋果嗎?”公主纖細柔嫩的手指如同花瓣般展開,露出了掌心裡那顆鮮紅欲滴的蘋果。
“這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摘下來的。”麗姬眼眸彎彎,唇邊還沾着猩紅黏稠的果汁。他朝新母妃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您可千萬不要辜負我的心意啊。”
空氣中彌漫着細碎發光的微塵,就像水晶球裡亮閃閃的漂浮物。蒼白的蝴蝶悄然停在公主發間,若不細看,或許還真容易将祂當成一件平平無奇的頭飾。
蘋果入手的感覺濡濕黏膩,還有股刺鼻的血腥味。蕾娅甚至摸到了它表面一條條樹冠狀的突起,它在收縮、在跳動,這分明是個活物。
——一顆剛被掏出來的人類心髒。
“親愛的繼母,最近宮廷裡似乎出現了一隻專吃人心的怪物呢。您忠心耿耿的侍衛慘遭襲擊,當我找到他時,他的心髒已經不翼而飛了。”
“說來也奇了,您的手下怎麼會突然跑到我的房間裡來呢?可憐的人兒,也許是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李行之狀似虔誠地為侍衛哀悼着,“您也要小心啊,别被那隻怪物給害了。”
“小賤人,是你幹的對不對!長着一副和那個女人一樣的狐媚相!王後之位本就應該是我的,如果不是你和你那位好媽媽,我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都是你們的錯!”
“蕾娅小姐,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公主滿臉無辜,“我隻是想和您分享蘋果,有哪裡惹您不高興了嗎?”
…………
“殿下怎麼玩到現在還沒回來,你們幾個快看看去,别出什麼事才好。”天色漸晚,而公主遲遲未歸,琳娜顯然有些坐不住了。
廚娘梵倫廷自告奮勇和莎拉、艾米麗等人一同前去尋找,不多時便在花園裡發現了公主和新王妃的身影。
麗姬白藕似的手臂上多出了幾道青青紫紫的抓痕,碧色的眼眸裡蓄滿淚水,看起來格外可憐,“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您這麼讨厭我。”
“王妃,就算您再不喜歡殿下也不能這樣對待她啊,她隻是個孩子。”艾米麗将公主護在身後,而公主還是止不住地抽噎,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殿下,沒事了沒事了。”饒是一向大大咧咧的莎拉也覺得王妃做過了頭,她溫聲哄着麗姬,眼裡的怒火都要化作實質。平日裡她們千嬌萬寵的小殿下居然遭受了如此虐待,若是王後還在,定然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秦深看着一衆心疼萬分的女仆,對李行之的演技又有了新的認知。
“梵倫廷,你怎麼不說兩句?”
“哦我的天,可憐的小殿下。王妃,你簡直就是蛇蠍心腸!居然舍得對這樣天真爛漫、善良可愛的孩子痛下毒手,你會遭報應的!”秦深擠不出眼淚,隻能象征性地幹嚎幾句。嚎着嚎着,他突然想起農村老奶哭喪也是這個樣子,公主還沒死,裝得好像有點太過頭了。
他假咳了兩聲掩飾尴尬,順利收獲了來自公主的白眼和女仆們的側目。
…………
初次認識到此人精湛的演技,還是在某次副本裡。玩家的角色牌是生物鍊上的不同動物,彼此之間存在克制關系,和鬥獸棋有異曲同工之妙,比如:最底端的[鼠]克制最頂尖的[老虎],[鬃狗]克制[狐狸]等。
明明拿到的食物鍊裡倒數第二的[狐狸],卻不知道從哪裡沾了一身頂級掠食者[老虎]的味道。
“鼠、鬃狗,我們結盟吧?我在西邊那個洞穴裡發現了點吃的,可是一個人沒辦法搬。”副本地圖裡設置了空降物資補給點,玩家可以在每回合的行動裡選擇覓食、殺戮和守巢中的一種。食物可以通過補給點和殺戮獲得,飽腹值小于零的情況下,玩家淘汰出局。
“你沒有自己的隊友嗎?”兩個玩家警惕地看向眼前人,而對方依舊淡定自若。
“大家都很害怕我,沒人敢和我聯手,畢竟我是[老虎]啊。”李行之無奈攤手,“所以我隻好來找你們喽。就算我中途背叛的話,[鼠]也可以吃掉我不是嗎?”
“他确實是[老虎],我能聞出來,裡裡外外都是猛獸的氣味。”拿到[鼠]牌的瘦小男人萬分笃定,其隊友聞言也放下了戒備。由于食物鍊裡的牌面不大,他們已經有一整天沒搶到東西吃了,飽腹值正處于危險的臨界線。
秦深本着能撈點好處是一點的原則,偷偷尾随這三人來到了那個所謂的洞穴口。然而不多時,洞穴裡便先後傳來了兩聲慘叫,最後出來的隻有李行之和另一個相貌俊秀的黑衣男。很顯然,沒有什麼所謂的食物投放點,這是專門針對[鼠]和[鬃狗]的亡命陷阱。
“小老鼠,聽說過狐假虎威的故事嗎?”[狐狸]踢了踢[鼠]和[鬃狗]被咬斷脖子的屍體,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成功,“至于氣味,貼得夠近總是能沾到的。”
“那邊好像還有個跟蹤偷聽的,下一回合處理掉吧。”
秦深感受到了黑衣男銳利的目光,他可不能被看見真面目,現在場上唯一的克制牌已經被[狐狸]殺了,[老虎]是最大的牌。
“我發現你了哦,讓我猜猜你是什麼角色呢?有膽量來截胡[鬃狗],你應該是一張大牌吧,豪豬?鳄魚?河馬?獵豹?”李行之戲谑的聲音步步逼近,“我猜你是河馬或者獵豹的其中之一,畢竟你好像不是很害怕[老虎]。”
“我還有一次行動機會沒用,再靠近我就殺了你。你和你親愛的已經把這回合的次數用完了吧?”彼時的七夜會長緊張得手心出汗,“我建議我們和平共處,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也許是那句“你和你親愛的”極大地取悅了李行之,秦深得了個意料之外的獎賞——[鼠]的屍體。至少在這一回合裡,他不會被餓死了。
…………
波絡國。
沙狐凝視着祁遇安詳的睡顔,呲出一排利齒。開玩笑,區區人類竟然妄想得到自己的所屬權,甚至還要差遣自己賣命,怎麼可能!
祂一定要把這個可惡的家夥拆吃入腹!
“你想對我的眷者幹什麼?”一位金發少年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狐狸身後,“你以為頂着張假模假樣的皮我就認不出你是什麼東西了?真可憐,居然沒有自己的信徒嗎?”
奪命三連問讓沙狐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信徒是什麼,可以吃嗎?味道好不好?”
“哦,原來你是個沒通網的小飯桶啊,那沒事兒了。”俄爾普斯的危機感瞬間消解,連帶着心情也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反正說了你也不懂。”神對呆瓜總是會比對常人更加寬容的。
“你記住,他是我預定的食物,沒有其他神的份兒,就算你是個傻的也不行。”
“可是他聞起來很美味。”狐狸貪婪地咽了咽口水,濕潤的鼻尖微微翕動,“我還沒嘗過人類靈魂的味道呢,太可惜了。”
祂将爪子按在了祁遇的額頭上。本來祂對這個人類沒什麼興趣,但偏偏另一個神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獨占欲,祂倒要看看此人有何特别之處。
…………
入目是一片純白,狐狸都甚至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祂是沙漠地區的神明,被人們冠以“尤路古”之名,精于蔔算和指引方向。對祂來說,通靈就像吃東西喝水一樣簡單。
尤路古順着氣味的牽引向前走,在靈魂的界域裡,沒有人能發現到祂,祂索性化作了人形。
不知道繞過了多少個彎彎曲曲的走廊,祂才找到了那個人類的所在地。深綠色的隔離布上濺滿了新舊交錯的血迹,乍一看就像是某個動物屠宰場。
刺鼻的血腥味,垂死的慘叫聲,這裡的一切都讓祂感到惡心反胃。果然隻有人類最擅長折磨人類。
“你也是被抓過來的嗎?”
“能看見我?”尤路古不禁多瞄了祁遇幾眼,“稀奇。”
祁遇的胸前到腰腹有兩道縱深綿長的疤痕,被人用蹩腳的針法縫了起來,以确保裡面的東西不會輕易掉出來。蒼白的皮膚上驟然多了兩條蜈蚣似的黑色縫合印記,總有種詭異的不協調感。
“你還是活人嗎?”祂觀察着一旁托盤裡被挖出來的心,表情有些微妙。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青年有些困惑地搖搖頭,“很多事我都記不清楚了。不過我知道出去的路,你想離開這裡嗎?再不走的話他們就要回來了。”
“誰?”人類那些小蟲子可無法對神構成威脅,祂倒想看看眼前的家夥想做些什麼。
青年緘口不言,随手扯了件衣服就帶祂往外沖。很快,他們身後的房間裡就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求饒慘叫,以及鋸子在皮肉間轉動切割的聲音。
在快到出口時,一個血呼拉擦的身影徑直朝他們襲來,手裡還拖着把嗡嗡作響的電鋸。恐怖電鋸殺人狂并沒有窮追不舍,他在距離幾步處停下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那個血人丢盔卸甲,琥珀色的眼睛裡滿含淚水,“你受了什麼傷沒有?”
“不晚,你來得正好。”尤路古連連擺手,“大家都好着呢,皆大歡喜。”話剛出口,祂才下意識地反應過來沒人問自己。
神在尴尬的時候會假裝很忙,這還是祂第一次給人類當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