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仙子的态度讓珩月尊者有些忌憚，面露防備，悄然後退兩步，“花月仙子認得他們？”

靈徽和白霏也是被驚吓到了，一個護着前者，躲到了鐘離淨和謝魇身後，避免被認出來。

鐘離淨沒有留意到謝魇在想什麼，卻能一眼看出來這位珩月尊者跟花月仙子未必是同夥。

花月仙子說的話是真是假難以分辨，珩月尊者卻絕不是友，鐘離淨眸光一沉，擡手凝起一縷靈火，“不記得了。不過既然被你們發現了，二位今日怕是不能輕易離去了。”

珩月尊者神情緊繃起來，“花月仙子快退後！”

許是他提醒及時，花月仙子雙手掐訣，花瓣漂浮虛空，化為一束繩索，卻在下一瞬飛向珩月尊者，趁他不防将他周身牢牢捆住。

珩月尊者大驚，掙紮道：“仙子這是在做什麼！”

花月仙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竟是收回靈力，看向俨然是要對他們動手的鐘離淨，“我今日來此，是為了尋找代理海皇和雪凰殿下。”

“或許這麼說，九殿下會給我多一點信任。”花月仙子說道：“我是應麟和雪凰的姨母。”

珩月尊者先驚叫出聲：“什麼！仙子竟然是那叛出海皇宮的應麟的姨母？那你今日來……”

他話說到一半，發覺沒人搭理他，便悻悻地閉上嘴巴，眼珠一轉，打量起鐘離淨幾人。

鐘離淨聞言果然有所遲疑，凝神看着眼前的花月仙子，她的修為比海月姬高很多，已然是半步合體期，僅次于九窟之首、剛剛被封為定海候的長月尊者之下，很多年前，她似乎就已經是九窟的大海妖之一。

花月仙子始終沒有再動手，如花似玉的容顔一片沉靜，“百年前海國大亂，姐姐随夫戰死，我便不再與海皇宮聯系，早前應麟和雪凰出事時我還在閉關，今日找到機會來海皇宮，便是想救姐姐留下的血脈。”

鐘離淨很快在記憶深處找到線索，卻收回了靈力，“應麟和雪凰身上有一半是鲛人血脈。”

海皇宮的水族都知道，八殿下雪凰和十殿下應麟是同父同母甚至同一胎生下的蛋，但在百年前動蕩大戰時父母都與海神族許多先輩一同獻祭了，而在海皇新繼任幾年，有一些同族在鐘離淨出生前先破殼了。

其中就有八殿下雪凰，她繼承的更多是鲛人的血脈。

應麟是在多年之後破殼的，或許是跟他遺傳了更多蛟龍血脈有關，他需要更多靈力才能出生，也是除了前頭被鐘離淨殺死的白赑以及鐘離淨之外，同族之内天賦最強者。

花月仙子擡起素白皓腕，淺金色的鱗片若隐若現。

從鐘離淨和謝魇身後探頭出來看的靈徽立時睜大眼睛，喃喃道：“沒想到九窟最神秘的大海妖花月仙子，居然也是出自鲛人族的。”

鱗片外露，白霏才感覺到一絲同族的氣息，族中不是所有鲛人都能進入海皇宮，鲛人族與海神族結合也不在少例，就算大多數鲛人都住在安甯的四海城，對于花月仙子這樣的異類同族，她有些欽佩對方。

因為九窟太過混亂，在那裡，貌美的鲛人會很麻煩。

大抵隻有珩月尊者跟靈徽一樣驚訝，花月仙子沒有多作解釋，便問起他們身後的白塔。

“應麟和雪凰可在這裡？”

白塔内早在發覺花月仙子和珩月尊者時就已安靜下來，鐘離淨說道：“隻有他們不在。”

珩月尊者又是一驚，“其他殿下都被關在這裡？”

花月仙子隻問：“他們在何處？”

她話音落下，海皇宮忽而大震動，轟轟轟，一股股力量往外爆發，晃得結界外海浪洶湧。

白塔上陣符被震蕩浮現，法陣忽而啟動，裡面傳來聲聲驚呼，依稀夾雜着幾聲痛苦的悶哼。

鐘離淨皺了皺眉，揮出一道靈力包裹白塔，白塔湧現的符箓緩緩隐去，裡面也安靜下來。

震蕩一浪接着一浪，源自海皇宮的中心，那是海皇宮最高處的宮殿，也是海皇的觀海台。

謝魇啧了一聲，“這股力量……不對勁，莫非前面打起來了？我怎麼感覺到了幾分煞氣？”

鐘離淨也感覺到了，這股力量與大部分水族得天獨厚能調動的潮汐之力和靈力都不一樣。

白塔中很快傳來六殿下的聲音，“是白相！自從他逼走應麟和雪凰住進海皇宮後，海皇宮三天兩頭就要這樣震上一回，每日法陣都會啟動，叫我們在白塔裡難受一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海皇宮裡養了什麼！”

鐘離淨看向花月仙子，後者迷茫搖頭，仰頭看向那座巍峨的觀海台，觀海台外有結界封鎖，此刻不斷有摻着煞氣的駭人力量一股股湧出，穿透結界時讓這道弧狀結界顯現人前，竟是黑霧萦繞，煞氣沉沉。

方才陣法啟動過一瞬，叫白塔内的六殿下吃了一點苦，她咳了幾聲，也顧不上外面還有花月仙子等外人，催促道：“我們在這裡沒什麼事，隻不過是被法陣壓制吃點苦頭，白赑的繼任大典還需要我們出面！九殿下不必管我們，先去救應麟他們吧！”

鐘離淨從善如流，遞給花月仙子一個眼神，便和謝魇帶上白霏靈徽二人離開了此處。

幾人化作靈光消失，花月仙子擡手一揮，無形的靈力鎖鍊扯着珩月尊者同她一起飛走。

衆人走後，顯形的白塔再次被陣法隐沒，在外面看來，這裡隻是一處平平無奇的鏡湖。

白塔門前的六殿下扶着心口緩了緩，回頭看去，同族們皆深受重傷，其中已有一半露出水族的特征，衆人面面相觑，笑容苦澀。

“這位九殿下，真的會幫我們嗎？”

這是很多同族的想法，六殿下看着他們或憂愁或絕望的蒼白面容，抿唇不語。忽而一道白光穿過白塔門前法陣，激起法陣一陣強光，卻并未損毀，而後飛入塔中，似乎尋找了一番，最終飄到了六殿下面前。

衆同族驚愕警戒，“這是何物！”

六殿下本以為這是白相又在折磨他們，已做好準備，未料那道白光卻在她面前化作一枚靈光灼灼玉符，洩露出來的是溫潤的靈力。

想到方才離開的九殿下年幼時最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鑽研法陣符箓，六殿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離她近的幾個同族吓得不輕。

“小六别動！”

可提醒太遲，六殿下已經碰到了玉符，玉符竟是溫順落到她手中，與此同時，六殿下聽見了玉符内的傳音，聲音如冰玉一般冷冽——

“我會先去救回應麟和雪凰，玉符留給你們護身。”

聲音在塔中響起，其他同族都聽到了，衆人眼睛亮了起來，紛紛看向六殿下，向她求證。

“是九殿下給的？”

“是……”

六殿下怔了怔，滿心羞愧地捏緊手中玉符，他們從來未曾在意過、很多海國子民都不喜的九殿下竟然還記着他們這些同族？海皇宮原本已沒有他所在意的人，他本可以不管的，卻還是給了她們護身之物。

鐘離淨将玉符從白塔法陣縫隙送進去後，便直接帶着謝魇幾人去了觀海台附近一處幽靜宮殿，海月仙子随後帶着珩月尊者趕到。

彼時，鐘離淨和謝魇等人正站在空無一人的宮殿二樓的眺望台上，看着不遠的觀海台。

這裡離觀海台太近了，原先穿透法陣而出的力量在這裡愈發強悍，透着濃濃的陰煞氣息。

鐘離淨劃了一道結界，将侵襲而來的煞氣隔絕在外，花月仙子将珩月尊者丢到走廊下，同樣看向觀海台，放開神識凝神望去，便見黑霧籠罩的結界内顯然有人在鬥法。

亦或者可以說，是圍攻。

不少人正圍着一個滿身煞氣環繞、披散一頭雪色長發、上身赤|裸的黑衣男人，法器陣盤齊出，似乎是要合力将人擒住，奈何沒有一人能近身，隻要稍微一近身，便會被那個滿身煞氣的黑衣男人狠狠打飛。

那男人打鬥時毫無章法，就像是遵循本能，不用法器，擡手便是一股強悍到不可思議的濃黑煞氣，每次出手皆是狠辣無比的死手，身上不斷有強大的煞氣湧現，一浪高過一浪，層層穿透結界往外橫掃肆虐。

索性這附近幾個宮殿都已清空，而後果便是這裡的宮殿被波及損壞，眨眼的功夫，鐘離淨幾人身後的宮殿屋檐便被炸榻了一角。

珩月尊者本來還想趁機逃走，看這狀況明顯不妙，他也是一愣，不料屋檐被炸落險些砸到自己，他一個翻滾避開，起身蹦跶着躲到了花月仙子身後，擡頭看到觀海台内的人後當即驚得目瞪口呆，“好強的力量……那是什麼人？竟敢擅闖觀海台？”

包括鐘離淨和謝魇在内，衆人都在安靜觀望觀海台結界内的一戰，沒有人回答珩月尊者。

打了這麼久，結界内被圍攻的白發男人身上邪門的力量不見弱，反倒是越來越強，叫謝魇頗有些好奇，“好強的煞氣，而且還一直在增強，也不知道此人的極限在哪裡，阿離覺得，他該是到了何等境界？”

鐘離淨道：“合體……不，或許已經接近大乘境界。”

已邁入大乘期的謝魇同意颔首，“确實有這可能。”

珩月尊者聞言驚道：“大乘期？不會吧！海國還有這等強者？那他豈不是都能當海皇了？”

千百年來，海國是有過幾位大乘境界的強者的，但海國戰争不斷，總有域外海妖作亂，經曆幾回大戰，海國的大乘期大多隕落，接着又是百年前那場大難，導緻海國的強者青黃不接，至今竟無一名大乘期。

除了海皇。

便是前大祭司海扶搖，隕落前也隻是半步合體。

可就在不久之前，白相公布了海皇隕落的消息。

海國強者斷代，衆所周知，可海皇宮還在，海皇宮的人太難纏，加上百年前大戰後修複的海國結界震懾，海外海妖不敢輕易亂來。

“剛剛在宴會上，白相匆匆離去，會不會就是因為有人來闖宮？這還是一位大乘期強者！”

珩月尊者當即腦補了一出大戲，“如此一來，白相想要他兒子繼位，豈不是要被截胡了？”

花月仙子皺着眉瞥他一眼，珩月尊者見狀立馬蹦跶着讨好她，“姐姐，你快松開我！我保證，今天見到什麼我一個字都不會外傳！”

謝魇忙中偷閑看了眼這個有趣的九窟海妖，彎唇笑道：“阿離覺得，這人還能撐多久？”

珩月尊者被吸引了視線，豎起耳朵偷聽，“這可是大乘期強者，難道還打不過玄龜族？”

鐘離淨微眯起眼，凝望着觀海台内的亂象——玄龜族一衆強者落敗後，白相已然現身。

那黑衣男人根本沒有留給任何人說話的餘地，見人就打，本就不擅長戰鬥的白相隻能不斷躲避，黑衣男人顯然不如白相靈活，盲頭蒼蠅般綴着眼前飄蕩的白影，也讓白相給玄龜族人結陣拖延了一段時間。

不多時，白相引着黑衣男人入了陣中，一道光柱自下而上升起，法陣瞬間困住黑衣男人。

法陣中心懸着一柄金色長|槍，周身萦繞金色靈光。

便是隔着結界，衆人都感覺到了槍上浩瀚的靈力。

靈徽驚道：“是鎮海槍！”

花月仙子和珩月尊者都定睛看去，謝魇愕然，回頭看向鐘離淨，見他目光定定望着陣法中的那支金色長|槍，就知道靈徽說對了。

珩月尊者看清楚後也是驚歎不已，“傳聞是真的！海皇的鎮海槍果然落到了白相手裡！”

隻見陣内飛出數道金色鎖鍊纏上黑衣男人的四肢，将他鎖在陣中，黑衣男人身上又爆發了幾股陰森的煞氣，即便被結界削弱了一部分，在這些餘威震蕩到結界外後還是将觀海台結界外的宮殿掀塌一小半。

迎面襲來的飓風被鐘離淨布下的結界阻擋後仍舊穿透結界而來，撲到衆人臉上，珩月尊者都感覺有些刮臉，但緊跟着，結界内的法陣啟動，黑衣男人愈發劇烈地掙紮起來，仰頭發出如刀子般尖銳刺耳的嘶吼——

猶如野獸的嘶吼，撕扯着耳朵，叫人由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惡寒陰冷，而男人周身爆發的強大力量更是在這一刹那轟平了周邊兩座宮殿，餘威都叫珩月尊者心生恐懼，白霏也匆忙将靈徽護在懷裡捂住了耳朵。

好在鐘離淨的結界夠堅固，觀海台的結界也足夠牢固，都沒有被震破。黑發男人的力量在短時間内被法陣削弱，揚起的青白面容上血紅的雙眼淡去光芒，最後耷拉下去，一頭白色長發靜靜地垂落下去，卻擋不住黑衣男人赤|裸上身上黑紅的符文。

這時，白相緩緩落到陣前。

鐘離淨不再觀陣，“走吧。”

珩月尊者緩過剛才那一瞬的極強威壓，聞言不可思議地問：“這就走了？不再看看白相怎麼處置這人嗎？這可是大乘期強者！”

謝魇笑眯眯道：“你可以留下，繼續看到最後。”

珩月尊者閉嘴了。

大乘期強者揮一揮手，就能要了一堆化神期的命，再待下去，被白相發現了他也逃不掉。

花月仙子瞥他一眼，珩月尊者便灰溜溜跟上。

幾人原路折返，回到原先被鐘離淨撕開結界的海皇宮一角，悄然潛入，而又悄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