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池怒道:“你……”
紅绫及時把他拉回去,淨塵是受了重傷,可是鐘離淨三人都沒趕盡殺絕,定是淨塵還有什麼後手,淨塵想對付蘇天池還不容易嗎?
日頭一點點落到天邊,殘陽映照在佛塔之上,淨塵長歎一聲,扶着佛塔前的石像站直。
“時候到了啊。”
他這一句話,登時叫在場衆人提心吊膽起來。
謝魇召回吃飽了到處飛的兇劍,“你想幹什麼?”
淨塵輕笑兩聲,往佛塔大門揮出一道靈力,“本想借你們之手打破佛塔,沒想到你們如此警惕,到最後,還是要我自己耗費力氣。”
佛塔上的金光驟滅,妖邪煞氣自塔中湧出,鐘離淨恍然大悟,神色一緊,“這才是你這些年積攢的大半煞氣,你用這煞氣養邪物?”
聞言,衆人紛紛警覺。
淨塵笑起來,“對啊,這塔裡都是我養的邪物,就算沒辦法攔住你們,片刻也足夠了。”
封印一除,塔中渾身散發着濃郁煞氣的邪物應聲而出,密密麻麻形狀怪異的怪物飄來,就像餓了多年的虎狼,朝人群發起攻擊。
衆人隻得再取出法器與之對抗,但正如淨塵所說,這些邪物還不如他最早布的骷髅陣,他看着這些邪物奔向人群,口中歎息一聲,便運起剩下所有靈力,飛身而起。
“最後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啊。”
鐘離淨和謝魇、雲清修為高深,區區邪物不過彈指便能殺死,然而此刻見到淨塵身上靈力暴增,幾人心中都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他要自爆?”
雲清神色大變,鐘離淨面色一沉,謝魇也很吃驚,“他修為不低,若要自爆,我們能逃,城中百姓卻逃不掉,他至于做到這地步嗎?”
鐘離淨毫不猶豫展開結界護住身後衆人,吩咐道:“你們先走,将所有百姓撤出雲城!”
雲成天等人也沒料到淨塵如此心狠手辣,當即應聲,淨塵也不阻止,反而揚天大笑起來。
“今日沒有人能逃出雲城,而這些罪孽深重的雲國人唯一的價值便是讓聖主早日降臨!”
淨塵說話間,鐘離淨和謝魇、雲清三人已然動手,剛放出佛塔的邪物密密麻麻地奔着三人而去,擋住他們近前阻止淨塵自爆的路。
将畢生靈力凝聚于此時,強大的靈壓之下,淨塵痛苦得面目猙獰,唇邊卻仍挂着笑容。
“當年若無聖主,淨塵早已死了,如今便讓淨塵為聖主開路吧,可惜不能親眼見證聖主降臨世間了……人間如煉獄,望聖主珍重。”
靈光凝于淨塵丹田,停滞一瞬後爆發出強烈的白光,同時,帶着強大殺傷力的力量往外溢出。淨塵的軀體雖滅,自爆之力卻攜着摧枯拉朽之力碾過寸寸土地,天色驟暗,一道道紫電劈下,似要裂變一般。
“來不及了!”
鐘離淨握緊紫玉長劍,劃出結界擋住部分恐怖靈壓,謝魇和雲清見狀作出一樣的舉動,前者是擔憂他,後者是擔憂城中百姓。
此時要鐘離淨結陣布下結界,或可以盡可能保住雲城百姓,但他若不擋住這些自爆的力量,這裡所有人馬上就會死,雲成天等人根本來不及撤離,在靈壓下動彈不得。
恐怖飓風席卷,一陣陣靈壓接踵而至,壓着所有人周身骨血到了一個幾近崩潰的臨界點。
即便鐘離淨幾人以劍氣鎖住那股仍在爆發的力量,在場衆人都感覺到了瀕死前的絕望。
用上螣蛇妖血的力量,謝魇仍感覺到很吃力,咬牙道:“不行!我們根本擋不了多久,若是再硬撐下去,我們就算不死也要重傷!”
雲清道:“我們若退了,雲城裡的百姓都得死!”
鐘離淨神情凝重,似乎在猶豫,須臾後說道:“你們能否擋住片刻,讓我布下護城結界?”
雲清還想硬撐,但謝魇已經用盡全力,額頭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最多隻能半盞茶!”
半盞茶的時間,要築起一座能擋下這股自爆之力的護城法陣太難了,鐘離淨沒有說話。
衆人絕望時,卻有一個人硬撐着站出來,便是冰黎。
“幾位前輩!雲城身為王城,原本也有一座延續數百年的護城法陣,隻要重啟護城法陣,應當能護住城中百姓,也無需前輩們強撐!”
這無疑是如今最好的破局之法,謝魇心下驚喜。
“那法陣如何重啟?”
冰黎道:“此事交給我,幾位前輩都走不開。”
這是個辦法,鐘離淨正要應聲,雲成天忽然道:“可是那護城法陣本是與雲國龍脈緊密關聯的,如今龍氣化身已毀,雲震天也死了,你要如何啟動法陣?臭婆娘,你不會是要獻祭自身,續上雲國龍脈吧?”
他這話一出,衆人皆驚。
冰黎頓了下,面容堅毅地點頭道:“我跟随雲震天多年,與他一同修煉,身上自也沾染了幾分雲國龍氣,唯有我能續上雲國龍脈。”
洛汐急道:“姐姐,那你怎麼辦?”
這方法要死人的,雲清想說不必如何,可以試試讓鐘離淨在短時間内布陣,冰黎卻斷然道:“沒有時間了!幾位前輩已經為我們做了太多,我也該償還我欠下的命債了。”
冰黎說着朝鐘離淨幾人鄭重地躬身行禮,“多謝三位前輩相助,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她扔下話轉身就走,鐘離淨擰眉低斥道:“回來!”
冰黎頓了頓,回眸看向衆人,隻見洛汐已然紅了眼圈,奈何修為不足,在靈壓下寸步難行。
她歎息一聲,還是決絕地硬撐着飛身而去,不過片刻,趔趄的身影消失在不祥烏雲之下。
雲成天暗罵了一聲,往嘴裡扔了一顆丹藥,轉頭跟着跑去,“我是雲國王室,我能幫忙!”
還在爆發中的靈壓根本不容許鐘離淨三人分心,不一會兒,靈壓又重了不少,淨塵修為是與他們相當,可自爆丹田時爆發的力量,動辄便是他本人的十倍或者百倍。
也就是說,他們幾乎是在對抗一位半步飛升。
别說王城,不阻止連周邊城池都會被夷為平地。
鐘離淨現在脫不開身,也隻能先想辦法,如何解決眼前狀況,若不能阻止它爆發,可以将其扔到一個不礙事的地方,但這是雲城。
王城周邊,沒有這種地方。
鐘離淨索性召出白玉陣盤,陣盤中沒有規模大到概括雲城的結界,但支撐這小小一片地方夠用了,法陣展開困住明光寺,與紫玉長劍一同小幅度抑制了那股爆發之力。
謝魇看他如此動作,有些不解,“阿離要做什麼?”
鐘離淨正欲召出鏡靈,鏡靈乃是海神法器造化鏡的碎片,而海神所擅長的正是時空秘法,但願鏡靈可以将這股力量移到空海上……
然而沒等鐘離淨出手,閃電交加的黑暗天幕中忽然被撕開一道縫隙,金光驟然灑落人間。
一隻金色大手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下從那道裂縫中降下,緩緩朝下方的明光寺方向逼近!
在那股自爆之力未曾完全爆發開時,淨塵隻是身軀化為齑粉,卻還保留了一縷殘魂。
那隻金色的大手,赫然是奔着淨塵的殘魂而來的!
謝魇也看出來了,驚道:“這隻手……這是要救淨塵?這不會就是淨塵說的那個聖主吧?”
鐘離淨神色一緊,“鏡靈!”
鏡靈應聲現身,身影漂浮在虛空之中,随鐘離淨一同運起靈力,朝那隻大手攻擊而去。
但出人意料的是,二人都擊中了這隻金色大手,卻沒有在大手上留下任何傷疤,也沒有阻止這隻大手往下,眼看這隻大手就要攥住淨塵的殘魂,鐘離淨隻得召來紫玉劍。
神劍抽離,對壓制那股自爆之力影響不可謂不大。
但有陣盤和謝魇、雲清二人,短時間内尚可支撐,紫玉劍破風而去,劍氣如虹,指向的卻非那隻詭異的金手,而是淨塵的殘魂!
那隻金手似乎頓了頓,掌下凝起一束金光,以極快的速度擋下了紫玉長劍,它的力量竟然不亞于淨塵的自爆之力,恍若真神!
鐘離淨險些被這随手一擊擊退,忙穩住身形,鏡靈反應過來,揮出靈力支撐紫玉劍。
金色大手掌下的光束被紫玉劍推回去,光束卻又變粗了許多,強力将二人同時逼退。
這轉變不過是須臾之間,金色大手已然抓住淨塵那一縷殘魂,似乎要從天上裂縫逃離,鐘離淨飛身追上,擡手又揮出幾根冰針。
嗖嗖幾聲,冰針擦過虛空,如無物一般穿透金色大手,在空中留下三道虛影便消散了。
眨眼之後,金色大手回到天上裂縫中,消失無影。
天上的裂縫飛快合上,鐘離淨追不上,沉着臉深深看了一眼晦暗天幕,便與鏡靈返回明光寺,剛剛落地便聽到謝魇的求救聲——
“不行了!阿離快來!”
淨塵的殘魂被取走後,這自爆之力的爆發竟加快了!
鐘離淨皺了皺眉,帶着鏡靈趕過去,用紫玉劍頂上。
謝魇和雲清都松了口氣,未曾想這個蘊涵着自爆之力的光球緊跟着吐出幾股靈力,而後劇烈震動起來,連三人合力都未能壓住。
鏡靈這才明白鐘離淨讓他出來的原因,卻是搖頭說道:“已經攔不住了,快撤離這裡!”
連他也沒辦法,可是護城法陣還沒有開啟,正在幾人焦頭爛額之際,一聲龍吟遙遙傳來,雲城上空慢慢凝起一層薄薄的結界,它從雲城周邊而起,緩緩往中心凝聚。
鐘離淨三人對了一眼,便默契地将那個光球送到上空,正逢結界即将合上,這光球越發不穩定,鐘離淨咬了咬牙,回頭輕喝一聲——
“鏡靈!”
鏡靈當即應聲,掐訣施法,精純靈力覆蓋光球周邊,仿佛給它裹上了一層柔軟的水膜。
有了這層水膜加持,自爆之力坍縮而成的光球果真平穩了幾分,鐘離淨三人趁此機會,齊齊合力,将其遠遠送出護城法陣之外。
終于,護城結界在上空合上,而不在被抑制的光球也在一陣劇烈強光之中轟然爆發——
整個天地都在刹那變成了白色,即使有護城結界在,短時間内不停噴發的力量也有着極強的攻擊力,衆人有過短暫的失明與耳鳴。
最終烏雲散去,雲城上空卻依舊浮沉着層層陰雲。
鐘離淨松了口氣,腳下剛剛踩到實地,便面色蒼白地伸手捂住小腹。謝魇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頗為小心地扶住鐘離淨的小腹,将妖力直接澆灌給他腹中的兩顆蛋。
“阿離也太拼命了。”
腹中疼痛稍微緩解,聽他話裡多少有點責怪的意思,鐘離淨沒有理會,給了邊上的鏡靈一個眼神,鏡靈便自覺回到他的識海裡。
等了一陣,城中的百姓們也緩了過來,或是歡欣雀躍,或是互相療傷,又或是喜極而泣。
陰雲緩緩散去,露出天邊的殘陽,照耀在衆人臉上,一聲清越龍吟依稀自雲城上空傳來,僥幸活過來的人們下意識擡頭往上看。
鐘離淨和謝魇也擡頭看了一眼,冰霜凝結的魚龍飛躍護城結界,轉眼間又消失不見。
不過在他們二人眼中,魚龍已然回歸雲城地下的龍脈,這俨然是一條新生的龍脈化身,往後将與新的雲王一起,守護雲國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