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大雪天,落雪似鵝毛般洋洋灑灑灑落。
在這樣的雪天,俯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斷橋殘雪也是頗有一番意趣,于是很多文人墨客都樂于在這樣的大雪天到茶樓酒館上約上三五好友高談闊論。
今年的揚州難得下了場大雪,貧苦百姓們都在想着怎麼在寒冬熬過去,文人們倒是有這閑情雅緻賞雪,還紛紛吟詩做賦,說什麼‘遙似故土雪,北望又一年。’可是真正想打回去的又有幾個呢?還不是被這江南的風吹得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林蒽推開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暖氣,他衣服上落的雪就這麼一吹都要化了,于是他隻能先将外衣脫了下來放在一邊烘烤。
陸晏應該在這裡等了一段時間了,他身邊的那隻橘貓正在伸着懶腰,看上去悠哉悠哉的,隻是毛發越發枯黃,身形也越發顯得老态龍鐘。
林蒽想到他自從認識陸晏就看到他身邊帶着這隻貓,現在想來也有十年了吧,也不知道這貓能不能撐得過這個冬天。
眼看着門開了,小麥眼疾腳快地就邁着四條腿想要跑出去。
林蒽見狀趕緊把門給關上了,于是小麥隻能撓着門哈氣。
“小麥,别跑出去。”說着陸晏一把撈起小麥抱在懷裡細細梳理着它的皮毛。
“陸将軍,這是否太過于偏激了?”林蒽輕咳了一聲,目光從那隻貓身上移開了,直接切入正題。
他倒是對陸晏偏偏鐘愛這隻貓有所耳聞,當時就有官員想投其所好送上了各式品相極佳的狸奴,隻是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後來他才知道這貓原來是陳王家的小世子的。
陸晏喜愛這隻貓根本不是因為貓本身而是因為它的前主人……
“要不怎麼力排萬難呢?”陸晏随手丢了塊烤魚給小麥,小麥便跳到了一邊自顧自地啃了起來。
“他們總是以為隻要服個軟,給點錢,再嫁個公主便能萬事大吉的,江南的世家大族這麼認為,朝廷的百官也這麼認為,隻是胡人的狼子野心又怎麼會隻看着江北呢?”他垂下了眼睑,看着小麥。
“您……倒是也不能這麼偏激……您就告訴我吧,這究竟是為了朝廷考慮還是為了您的私情……?”他直接就這麼問了出來,他當然知道陸晏說的有道理,但是實際的情況是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朝廷根本禁不起這麼大的折騰了。
況且聽陸晏這意思他是想要将朝廷大換血啊!
陸晏沒有回答他,隻是自顧自地逗着小麥,幾年前小米年紀大了,在一個夜晚悄無聲息地走了,現在蕭翎唯一留給他的就隻有小麥了,可是……小麥又能活個幾年呢?
過了很久陸晏都沒有給任何的回應,周圍隻有爐火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時間好似無限延長,好似過了很久,久到林蒽就要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林蒽咽了咽唾沫,手心都在冒着虛汗,他莫名的想到,要是坐在這麼位置上的是萬钰那他會怎麼做呢?但是無論如何都會比自己做的好吧?
他知道萬珏肯定能比自己有所作為,隻是人早在動蕩時就失蹤了,現在想來該是早就死在暴亂裡了吧。
“林大人現在來勸我究竟是出于本意還是旁的人的意思?”陸晏突然出聲,打斷了林蒽的思緒。他沒有回答林蒽反而還反問他。
“……都有吧。”林蒽隻能幹巴巴地回答道。
陸晏抱起了小麥,準備走了:“要是沒别的事了,陸某便先走了。”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下人給他拿來大氅,小麥窩在他的懷裡暖喝得直打呼噜,它估計知道自己活着的時間也不多了,最近總是跟着陸晏。
像極了小時候的蕭翎,總是纏着陸晏。
“将軍,接下來去哪?”侍從詢問道,漫天的大雪裡一切都模糊了起來,幾個富家孩子穿着長襖玩着雪,他們随手捏了個雪球就砸向了一邊賣碳的老翁,老翁沒有出聲制止他們,隻是将自己單薄的衣服拉得更緊了。
富家孩子見沒人制止還想拿雪球砸老翁,幾個小孩歡笑聲傳到附近的每一個人耳中,隻是所有人都是漠不關心的。
陸晏盯着看了一會,叫跟着的侍從将幾個孩子趕走了,自己則是跨上馬:“去光華寺。”
說罷邊疾馳在茫茫的大雪中。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雪落在他的眼睛裡模糊了他的視線……
陸晏從夢中醒來,夢裡的一切仿佛是在昨日,是那麼的真實,他……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如果再次失去蕭翎會怎樣。
夢境中的那數十年的思念,最後小麥也離開了,他就隻能拿着蕭翎小時候送給自己的香囊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憶起他們的從前。
他其實很久沒有夢到過以前的事了,冥冥之中好似一切都是天注定,他知道自己必須加快動作了。
他怕過往再次重演……
不過……
他現在倒是有些苦惱該給蕭翎準備什麼樣的生辰禮了。
*
趙導一大早便去請求陛下準許他辭官。按照他的說法是女兒遇人不淑識人不慧,平白被那糟心的一家子傷了心,幾次尋死覓活,他就這麼一個女兒,準備帶回老家好好養養心。
這算是坐實了趙怡私奔不成,第一天到男方家裡就被婆婆欺淩了,趙導憐惜女兒特意将人帶了回來……
這番說辭倒是能解釋趙家發生的一切,隻是……這樣一來趙怡的名聲也毀了。
這讓她如何在京城做人?就隻能回徐州老家了,所以趙導的做法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趙導這是想要快點從京城的這攤泥裡面快點出來,隻是他地下的那些朝臣倒也不是個傻的,都知道趙導這是想跑了,他倒是不惜毀了女兒的名節,可是他們呢?怎麼找個理由辭官?
于是立刻有人站出來:“趙大人,犬子年紀倒是與你家小姐相仿,不知您可有此意?”
“趙愛卿,你也是正值壯年,何必為了兒女的事辭官,要是擔心女兒的姻緣,朕也是可以指婚的嘛,定不會讓令媛受委屈。”蕭緘也是發話了,底下立刻站出來一群朝臣紛紛應和。
這下子趙導即使還想說些什麼也得咽下去了,他環顧了一圈,知道在場的都是老狐狸誰都知道他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唯一蒙在鼓裡的就隻有蕭緘一個吧。
他咬了咬牙,最終應下了,想着還是得從長計議。